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她做了两碟小菜,我将就着吃了。说句实话,她今天早晨的菜做得真不怎么样,入口有一种咸涩的感觉,明显是盐放多了。估计她是被今天下午的日本游给激动的。人嘛,谁都希望自己生活中娱乐性的东西能多一些,可受环境的制约,很多东西不得不取消。婉汀所获得的去名古屋旅游,就是一次绝佳的休养的机会。
上午在帮助袁源处理完几份业务文件以后,我简要地向他复述了公司近来的动向意见。这些动向意见是来自基层的一线人员传达的,很有代表性。他们不会在乎上层领导的权力争斗,只在乎自己的腰包和腰包中的银子。所以当他们风闻公司内部有争夺分裂的时候,他们对此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在我阐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对中心问题进行了适当的夸张。袁源是聪明人,自然不会看着这么多工人反对他,所以我的这一努力也算是对老板金钧的一个答复吧。
很出人意料地,袁源对此没什么反应。当我说完以后,他瞅瞅表:“十一点二十了。小张,咱们现在去吃饭吧。”我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他用这么客气的口气对我说话。领导定了调子我也只有跟着点头的份。于是我答道:“董事长,您想去哪里?”袁源道:“闽江饭店吧,那儿的凉拌猪肚据说很好吃。”
我跟在袁源后面出了办公室大门。一出门我就发现了隔着三扇窗户的一个角落里一束鬼鬼祟祟的目光。不用看我就知道是张小龙的。真讨厌!我在心里暗暗嘀咕。好在他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天维另觅高就,我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当我们来到闽江饭店时,袁源道:“今天我请客,你不用掏钱。”我熟知袁源的性格,也就没有争辩,只是对他表示了谢意。袁源挑了一个三楼靠窗的位置,一坐下来就点了荔枝白腰子,凉拌猪肚等四道菜肴,并让我也点几个。因为是他请客,所以我也就象征性地要了两个中档菜肴。然后他又要了两瓶茅台。我对他道:“今天菜你请,酒我请。”他说:“我都说过我请了,你这是让我食言而肥那。”我一听,也只好随他。
等酒菜一上来,袁源的话也多了起来。他跟我无边无际地聊了一通家庭社会的事,最后发了感慨:“人就是那么一回事,里里外外除了吃饭穿衣,就是结婚挣钱,多少也就是遭罪呀。”我忙陪着笑说是。他接着又道:“你看我,月薪十多万块钱,除去吃喝也剩不了几个钱。像你呢,一个月也就五千来块钱,在消费这么高的城市,能干什么?如果不干点外捞,一辈子能混上个八十平米的住宅楼就不错了!”我承认他说的是实话,可我现在并不缺钱。不过我还是连连赞同他的看法。他又说了一阵闲话,渐渐将话题转向了公司的工作上面。他忽然问我道:“你现在跟老徐混得怎么样?”
他原来布置给我过监督老徐的任务,这样说自然是监督我工作了。于是我将一段时间来对老徐的观察讲了出来。他很用心地听着,不时插上两句颇为细节的问话。最后他对我的工作表示满意。他说:“小张啊,你也是很年轻有为的人才啊。如果不是我现在工作中离不开你的帮助我也就把你派出去当个分公司的部门经理了。”酒桌上的话做不得真,这一点我很明白,所以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也没在意。哪知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大吃一惊:“老徐这个人不简单啊,你以后还要多向他学习,工作要注意方法。”这些话明摆着是让我加紧对老徐的监视并且避免被他的手下抓住把柄。袁源这么说显然是有人在他面前告过我的御状了。我略一思索,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向张小龙进攻的好机会。
于是我对袁源道:“在我的工作中的确有一些做的不到位,但咱们单位有些气氛也不利于我开展工作,比如说督察室,基层干部中对此意见很大。”袁源听了,不置可否的笑笑,说道:“是督察室的有些人得罪了你吧?”不愧是老板,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用意。我说:“哪里,是基层干部转达上来的意见,我只不过是代为转述而已。”袁源道:“那你就说说看,基层干部群众中对那些人意见较大?”我说道:“第一,是督察室主任。他喜欢揽事,经常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工作的东西弄到自己名下。”这个督察室主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想必袁源也知道,我扯上他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我接下来的叙述。张小龙的错误领导也有责任嘛!然后我又道:“第二,就是那个张小龙。他就像传说中的盖世太保一样,对每一个人都进行了详细的跟踪调查,有两次我甚至见到他站在您办公室前面晃头晃脑。并且他还时常以权谋私,贪污群众的财物。”我知道仅凭他对别人的监视这一条根本无法将他扳倒,袁源万一说那是我让他干的呢?所以我借机在他监视的人中扯上袁源,老板一般对这种事情都是很反感的。果然,袁源听到后沉吟了一下:“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我回去会考虑的。”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不过我熟悉他的性格,知道通常情况下他这么说就代表这事八成已经成了。
我把这件大事办成了以后,内心顿时轻松了起来。由于我的座位离窗户很近,我在不经意间就向窗外看了一眼。窗外是一条高速公路,直通市机场的。此时已是下午一点,客流比较稀疏,想必也没有多少人赶在这时候去机场。正在这时,我看见一辆二层的公交858路在对面的公交站停了下来。这条858路我再熟悉不过,这是市内惟一一条通向机场的公交线路。然而最让我惊异的事就在这时发生了。我看见二层靠近窗口处坐着婉汀,她正向窗外张望着,所以我很清楚地看清了她的整张脸。她是要乘坐今天下午去日本的班机,所以我并不惊讶。但在她所坐的座位稍靠前的位置上,却坐着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卡冠士老板金钧!虽然我现在所处的位置离那辆公交足有三四十米远,那车的窗玻璃又是半透明的,可我从那一身颇不随便的打扮和大墨镜遮掩下的整张脸孔还是可以确定,就是他!要知道金钧是卡冠士的老总,光私车就有三辆,还有两个私人司机,可以说只要想出去就会有车用。而且他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平时档次稍低一点的公车都不会坐,更甭说出租车和公交了。但今天他怎么会纤尊降贵,来乘坐这么一辆不起眼的公交呢?难道他是去亲自执行什么任务?可公司里那么多人,他随便指使个人不就完了么?究竟是什么使得他如此重视而非要亲自出马呢?
我一时猜不透彻,那辆公交就在我的猜测中发动起来,“呜”地一声开走了。这个过程大约有三十秒不到,我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辆公交。袁源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也将头望向窗外:“怎么?窗外有什么风景么?”我说道:“刚才我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袁源问:“谁?”我说道:“我老婆。”他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看老婆看的挺严的吧?”我说道:“你恰恰说反了,是她看我看的挺严的!”袁源也笑了,说:“看来你还挺传统的。”接着站起身道:“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我跟在袁源后面又回到了云琅。在快到云琅大厦门口的时候,袁源对我说:“你先上去通知杨总、齐总到我的办公室一趟,我稍后就上去。”我没有问他去干什么,因为这一点通常是犯忌的。袁源目送我走进云琅大厦后也就转身走了。
我坐着电梯来到了十七楼,一出电梯门就看到了全樱。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向我道:“呦,是大秘呀,干嘛去了?”我说道:“刚吃完饭回来。”她对我道:“看你这面色就知道过得挺滋润的。”我笑笑,没说什么就向办公室走去。她的安排并不精妙,看样子是想试探我什么。我已识破她的身份,自然不会再上她的当。心中暗自寻思道:“让你先得意一阵,又有何妨。”
我站在办公室电话前,给杨总、齐总拨了电话。这两位都是三十五六岁左右,不过比我稍大一点。他们都是前几个月被提起来的,明显是袁源为了防止老徐坐大而安下的棋子。所以袁源一告诉我通知他们过来,就知道一定是要与他们商量什么机密之事了。两位老总在电话中表现的很客气,连声说马上就过去。
放下电话,我左右寻思着无事,就打开了电脑。没想到电脑中的那个Yahoo邮箱中已静静地躺着一份资料,我看了一下发出时间,才发现是金钧在今天中午十二点留给我的。我估算了一下时间,858路从卡冠士门口开过来大约需要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在他给我发出了这份邮件后,就乘上了那辆通往机场的公交。他这么急着给我留下的是什么东西呢?
我打开邮件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金钧要我做的,是将袁源工作室中保险箱里所有公司的底牌全都窃取出来。这么庞大的工程!不过接下来的一行小字让我心中一震:“如果你将这件事干成了,我可以直接拨给你二百万元。”金钧说话向来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一看这口气,我就知道这件事我是非接手不可了。
正在这时,杨总敲响了办公室的橡木门。没过多久,齐总也来了。两位老总在沙发上坐下以后,先问了我几句袁源的近况,而后就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里了。他们对袁源的态度大概也只有听从的份儿,所以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对我这个秘书讲。
片刻之后,袁源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打开之后,却是一大包零食。袁源将它们全都交给了我:“去,给咱们公司的美女分一下。”我知道他这么做是有意支开我,也就拿着包走了。我走出门后,觑到左右无人,将一个微型耳机塞到左耳内。原来在屋中我早已安装了窃听器。这样我在完成袁源交给任务的同时也就可以听到他们的机密对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