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没有辞职。即使她所学专业与财会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只要勤奋又心怀希望,这份小单位里的财会工作她足够胜任。而且她是那么相信她的手,每每在做账时,总会习惯地伸出食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认真核对,在单位的办公桌前,在银行的柜台前也是如此,手指移动,心中跟读。
在做那份工作的年月里,她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频频出错,每天都头疼。即使后来她离开那份工作,但是她依然相信她的手,以至于如今在闲暇时看一本小说,她都喜欢偶尔伸出食指,逐行指读,有些像初学读书的小学童,以及那个从那年起开始刻画进她脑海中的玲珑盲少年……
于是,她一直都明白,当生活逼得她对一切都没有信心,庞大的负面情绪罩得她无法破茧而出时,那么她至少还可以相信她的手,它小小的亲历会让她觉得沉淀心情触碰希望其实很简单。
只要用一颗努力的心去伸出手,哪怕只是一根食指,温暖就会有,强大和骄傲也一定会有。
针线篮
男人们永远不知道,女人是怎样来打发时间的。如果告诉他们,女人在一针一线里,也能找到让她们成熟和坚强起来的道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
小女人的有线剧
如果手上只有遥控器,是会让一个夜晚比肥皂剧更加无味和孤单的,尤其是对于并不怎么喜欢看电视的人来说。
晚上,她和母亲通电话,母亲告诉她说她最近在重看《人鱼小姐》。她很惊讶,这部剧很早就听朋友说过,央视一套的午后剧场曾三集连播,朋友说每每看完都很崩溃,三集三个小时,还插播着广告,可就算是一个下午都在守候,却只有一个情节是在向前走,其他都在原地重复打转,而且据说它有一百六十多集。
她不知母亲是如何有信心看它第二遍的。第二天她悄悄问父亲,父亲说不知道母亲是喜欢看电视剧,还是喜欢做针线活,不是让他帮她穿针,就是让他帮她绕毛线。
她听了,感到很温暖,也很酸楚,为父母之间的幸福陪伴,为他总不能和她在一起,为她的孤单。
不想看书不想看电脑,她找不到更好的事来打发等睡意来临的那段漫长想念。
于是她决定学母亲,也备了各号缝衣针,各色缝衣钱,还找楼下缝纫店里的大姐要来许多零碎布头。到了晚上她打开电视,裹暖自己坐在地板上,缝啊看啊,看啊缝啊,今天缝一只荷包,明天缝一个茶杯垫。
渐渐地,她发现,那些先前只被她用来打破屋里的安静的电视剧,竟一集一集让她期待起来,一个夜晚过去,又一个夜晚来临时,要看它们的心思都会在心里涌动闪烁。
剧情在发展,线团上的线也被合适的那根针引到布片上,尽管自然又随意,却总有些针脚正好落在碎花布上的某朵花心里,就像剧中的有些情节会让她记得和感动一样。于是,她越来越觉得穿针引线真是好,它可以让电视剧变得好看起来,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让她在目光流窜于针线和屏幕之间时有了仓促得一个接着一个的喜悦。
电视剧播完了,而她的每件小作品,都可以与故事有关联,比如看《达子的春天》时她一共缝了五个收口小袋,比如芭比娃娃的那条八片七彩裙的每个针眼都在《放羊的星星》里,还有,三十二集的《奋斗》中,她为他的婚礼完成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喜”字的十字绣。
穿针引线时,窗口吹来的风是南来的风,头顶上的灯光一直暖到最好,灯下的她像个一心二用的小孩,认真而喜悦地去兼顾布片上那一个个柔软的幻变和剧中终于有了种种感动的片段,这些都让她匆忙到顾不上想起孤单。
还有,在这些有线剧里,她把她对他的想念也变得有限了,有限到在给他的那个绣品缝最后一针时结束了。
发圈
有的美丽,是不需要多费周折的,只要懂得,再简单的它,也可以帮你成就最好看的发型。当他一手握着发圈,一手握着她的长发,细致地帮她绑一个马尾辫时,时光便温暖了。
它们长在情怀里
周末的早晨,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就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怕起来一开门,就要和他面对无言的局面。
他们吵架了,这次比以往每次都厉害,分房而居,各自挂着各自的自尊,谁也不肯答理谁地僵持着。
她知道他在书房,一定是趁着周末,加上和她闹翻了,所以就无所顾忌地大睡着。哪像她?逞能的话一旦说出口,为它们的难受也就难于抚平。
她看着天花板,眼神空荡荡地游走摇曳,实在是做不了什么好梦了,也睡不下去了,就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仔细地找掉在枕头上的头发。
长的是她的,短的是他的。
找完后,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哭了。他连头发也是这么扎手的硬,难怪他那心肠柔软不了。而她,平常忙工作、忙生活、忙感情,从没注意每周都换洗的床单枕套上,会掉有那么多头发。白色床单作底,她看到她的落发上面是黑黑的,下面是黄黄的,像喜忧参半的思绪。
看来,她是得去做头发了。这样想时,心里的响应却淡淡的,仿佛改变发型的方式,在今天这样的情绪里,简单到自己握把剪刀,把头发随意剪短了也是可以的,也是没什么不能容忍的,心情不好的人,哪来心情去美?
但是想到发型,往事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铺开。结婚前她一直都留短发,清爽、精神、好打理。婚后,是想为他温柔,她才蓄起长发。
她记得有一年,大街上特别流行把头发做成像绸缎一样的直发。她很努力地把一头短发养到齐肩后问发型师朋友可以去烫了吗,朋友说,可以了,而且做这种头发后,还会显得长一些。于是那天她高兴地丢下电话,想马上去朋友的形象设计室。
但是那天天气不好,而且天也黑了,她站在窗边朝楼下看了看,想打消念头不去了。但是没想到他却说:“我陪你去吧。”
那晚八点到凌晨两点,他们一直坐在朋友的设计室里。那份等待,细碎的是温暖,漫长的也是温暖。当发型师终于放下夹板,他也放下报纸,看着她的头发,傻傻地笑,在他的笑里,她也觉得自己因为头发变得更温柔了。
后来,大街上又开始流行卷发,仿佛万种妩媚都要拜托给曲折再曲折的头发去表现。于是,她又去朋友那里,同上次一样,他也陪着,在几个小时里,把报纸翻了又翻。
回忆着,回忆着,她的心越来越柔软。原来她一次次打理头发的心思,并不是为追逐潮流和实现美丽,而是她喜欢他坐在一边静静等着自己的那几个小时的时光。
她喜欢他陪着自己。所以,她才一次次计较他回来晚了,计较他在陪自己看电影时睡着了,只是,他怎么就不懂呢?
她把他们的头发包起来,像豁然开阔的心包容住这些天来的任性一样。然后像每个周六上午一样,拆下床单要让洗衣机洗去。
经过书房门口时,里边静静的,可能他还在睡觉吧,于是她丢掉拖鞋,赤脚轻轻地走过去。
可当她走到洗衣机那里时,他却和她捉迷藏似的出来了,从她身后抓去她怀里抱着的床单。原来他在书房一直竖着耳朵呢。他终于笑着开口了,说今天要心疼洗衣机,要和她一起用手洗床单。
四只手忙活着,越来越多的泡沫让过去那些美丽也一个个地铺陈开来。他说最近公司里的事又多又复杂,他心里太乱,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说话间,正是七月的天气,她的头发搭在后背,热得要不时地用沾满泡沫的手把头发向脑后捋。
他起身洗了手,找了个发圈,用木梳把她的头发扎成马尾,末了在她的耳朵里扔进一句话:“头发以后就这样,好不好?”
她的眼泪下来了。坚持这些天,哪时哪刻不是在痛苦?原本以为它们积压得要使爱情崩溃了,自己就在等决堤流失的那一刻。可是没想到因为他一个小小的举动,她就可以将这些认为是自己的小孩子气。是的,她不愿把它说成积怨或是别的什么,她只想说,这几天的不理不睬,她只是在赌气,仅此而已。
她现在才知道,前年和去年在自己做头发时的那些等待,他只是要让她高兴。他其实还是喜欢和她刚认识时她扎着马尾的样子。
从此,她喜欢买发圈,各种各样的,不改变地天天简单地梳成一个马尾。
她发现,每次下楼,他都要在她后面走。为的是可以把她脑后的马尾辫轻轻地那么拨一下,然后一个人欣赏她整束头发的飞扬,温柔地看着它们笑。原来,头发的样子长在情怀里,爱情的样子也是长在情怀里,还有相爱的他们也是。
每次他拨她的头发,她都不转头,也不说什么,她静静地明白着,自己的头发就能带给他眷恋,何况她这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