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哀哀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离开。年念芊与我与哥哥，都不该是这样的一步田地呵！
经过她身侧的时候，我嗅到了她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清清淡淡的，甚是好闻。但是想要仔细地去闻时，那股气味却消失了似的。
我不以为意，便急急回了无极殿。
却在沿途见着娉婷的身影，在此同时，却也教我吃了一惊……
娉婷的身侧，还有宸王爷。
我静静地立在那处，看着娉婷几近平淡的容颜以及宸王爷谈笑风生的模样，微微有些怅然。
娉婷与我皆是带着一身的傲气，而那些遇着的男子，也都是这般的谈笑风生。
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意，都不过是一番无望的爱情罢了。
我看着他们，就好像是看着从前的我和无尘似的。只是，如今的人并非是当时的我和无尘了，而如今的我和无尘也不复当时的儿女情怀。
倏然间听得娉婷云淡风轻地说道：“王爷情怀娉婷不敢与之相提并论，而王爷说什么便都是什么，娉婷也不敢辩驳。”
娉婷这一番话说得甚是无礼，但是宸王爷只是一怔，旋即微笑：“你的性子很是特别。”
“哦？是么？”娉婷侧首笑道，“王爷是游历花丛惯了的，自然见过无数女子。想来声色犬马使人流连忘返，莫过于此罢。”
宸王爷的脸色微微有些不郁，但是随即便说道：“我说的意思并非如此，我也不信你不晓得。怎的你是这样待我？”
娉婷反问：“那么王爷是希望娉婷如何待王爷呢？难不成也要同旁的女子那样对王爷千依百顺，予取予求么？还是也要同那些王爷府中的侍妾伶人一般，让王爷留恋于温香软玉之所而无法自拔……”
娉婷自悔失言，于是闭口不答。
而宸王爷怔了一怔，复又说道：“我也不是要你对我千依百顺予取予求，你也不必这样想我。你同我，难不成就只能够是若即若离？”
“我不晓得什么是若即若离，自然，倘若王爷认为这是若即若离的话，那么娉婷也不会教王爷扫了兴致。只不过，离合合离，本就是如同浮萍无根，去留难定的。更何况，世间万事，又有什么是算得上离得很近离得很远的呢？”
趁着宸王爷闭口不言的当口，娉婷又道：“只可惜我天资愚钝，竟不能够领会王爷意思，也听不懂王爷话外深意。”
宸王爷仔仔细细地认认真真地瞧着娉婷，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当真是听不懂不明白，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听懂也不愿意明白呢？”
娉婷也愣了愣。
宸王爷似是叹气地说道：“仿佛我们第一次见着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一副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副表情。你是不是知道，我也同常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也希望得到一个两情相悦的爱情。所以，你变得有恃无恐，是不是？”
我听着他的话，越发地心惊。宸王爷原来对娉婷，当真是有意。
娉婷闻言更是怔怔。我知晓娉婷，她原本是这样聪慧的女子，自然也不会不晓得宸王爷的心意。原本的旁敲侧击，倒是逼得宸王爷吐露心声。此时此刻的娉婷，倒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亦或许，娉婷也是因为宸王爷待她的心意，所以变得这样。也是正如宸王爷所说的，因为这样，所以变得有恃无恐。
而娉婷大约也是以为，宸王爷不会和沈流云一样，不会轻易淡出她的命里。
我此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处，看着他们二人沉默不语。
娉婷正垂首低头，四处灯火辉煌，映衬着皎皎明月，忽而想起庄子《逍遥游》曾又说过：“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此时用来论述娉婷最是恰当不过的，而丘处机《无俗念》则曰：“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万蕊参差，形容的便是梨花。意气殊高洁，的确不与群芳同列。
只是，娉婷的性子，终究不像梨花。
她如今看似淡然，其实也是傲骨凌人，倔强的性子如何肯轻易屈服呢？如果真是如同梨花，那么我也不必那样为她费心了。
身后忽而响起了如婳和青鸢的声音：“娘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娉婷和宸王爷闻言一惊，娉婷已然急急离去，瞥了宸王爷一眼，与他擦身而过。但是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低低地说了一句话：“我不是你该放在心上的人。”
而后，只留下宸王爷一人贪看住娉婷匆忙而去的背影。
我看着宸王爷良久，心中有了主意。
我淡然走向他，看似随口道：“娉婷是无礼惯了的，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娉婷计较。”
我是知道的，宸王爷对娉婷的情意，哪里会真的同她计较呢？这样显而易见的试探，宸王爷不会不晓得。
他苦笑一声：“哪里的事情，她并没有对我无礼，自然也无需我计较。”
我嗯了一声，又道：“娉婷同别的女子不一样，想来王爷也是知晓的。若是王爷真的有意，也不是一定要亲口告诉她的。”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唇角微弯，似笑而非笑：“王爷的心意，我也是明白的。只是娉婷看似冷淡，对人无意，其实她也是个温良的女子，是值得王爷喜欢的。”
他点了点头，终于开口道：“只是我至今看不透她的心思，我见她很是清心寡欲，似乎无欲无求。”
“不过是脸面上的事情罢了，小女儿心性，王爷不必介怀。”我想起洛亦华清心寡欲的样子，微有些伤怀。
他微蹙眉头：“是么？果真如此么？”
我轻轻笑出了声：“王爷别忘了，我是她的姐姐，又同为女子，如何不晓得呢？王爷心思难能可贵，娉婷不会轻易辜负。”
他仍然有些不信，只是缄默。
而我淡然问道：“王爷风花雪月惯了的，怎的会瞧上娉婷？”
他亦是有些淡然：“大约是寻花问柳酒色犬马久了，心也想要一份安稳平和了罢。而我见过那样多的女子，无论是对我虚情假意还是逢场作戏的，我都见过许多，但是我这一生也就只见过像娉婷这样的女子。我是知晓的，她与旁人不一样。”
是了，心都是伤透了的人，能与旁人是一样的么？
“王爷，娉婷和旁人不一样，所以王爷不能够以寻常人的眼光来评定她。亦不能够将自己从前风花雪月的故事安插在娉婷身上，她的人生，是和每一个女子都不一样的。她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理性，所以，王爷，时间。时间，是最重要的。”
每一个人，是的，是每一个人，都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机遇。那时辰是不能够太早，也不能够太晚。
早了，擦身而过；而晚了，便是再也遇不上。
咫尺，却成了天涯。
这样的爱情，任是谁，都赶不上。
而有幸之人，偏巧能够得到。我想，那该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啊。而我，是想也不敢想的。
“是了，昭仪所说的，我铭记于心。”
我摇摇头：“王也不必时时铭记于心，娉婷亦未必会领王爷的意。万事随缘便好，过分强求，兴许最后会什么都得不到。”
他听了之后，点了点头。
我为了让他宽心，便道：“王爷对娉婷假若十分真心，那么我愿意成全王爷，也愿意成全娉婷。”
他有些茫然道：“如何成全？”
“人世间种种皆是不由人去做主，但我相信，人定胜天。”
“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王爷。”我微笑，“王爷难不成没有听过么？天时，地利，人和。假若没有人和，天时地利再如何顺利，也是枉然的，不是么？”
他微笑，我亦是微笑。
侧首对青鸢和如婳说道：“咱们走。”
“王爷，先告辞。”
“昭仪慢走。”
走出去没有多久，如婳便开口问道：“娘娘认为二小姐适合宸王爷么？”
我淡然，青鸢接口说道：“奴婢瞧着怀柔郡主这样寡淡的性子倒是对王爷很是不同。兴许二人是有缘分的，假若有娘娘从中牵了红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婳听闻也连连点头：“我今日瞧着温言不在二小姐身侧，或许真如青鸢姐姐所说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青鸢忽而笑着来问我：“娘娘这样缄默，想来是胸有成竹了罢？”
我道：“八字还没一撇儿的事情，你倒是问得快。”
她莞尔一笑：“如何能不快？现今宫中的喜事越来越多了，想来娘娘也是乐得撮合怀柔郡主和宸王爷的。”
如婳接过话茬道：“只是当初那件事儿，二小姐未必已经放下了。娘娘认为，应当如何？”
是了，最难过的，其实莫过于娉婷自己那一关。而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必须要利用沈流云。
娉婷，抱歉，希望有朝一日你知我苦衷后，会愿意原谅我。
毕竟，我的出发点，只是为了要你好而已。
咱们这些人，都曾有过身不由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