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因为明珠的错嫁而辍朝三日,三日期满,他自己入宫向我和永誉请罪。偏巧这一日永稀待着明珠进宫来向我请安,三人不期而遇又是一番尴尬。
我见明珠似有话要同永和说,于是特意将永稀遣去永誉的予以殿。
明珠与永和随处逛了逛,终是于太液池旁的明珠台停下了脚步。
我听随侍的温言说起,明珠见到了明珠台四周的荷花很是伤怀。
明珠轻轻笑道:“这里,是和我名字相同的地方。明珠,果真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永和,你我果真是一语成谶。”
我听温言转达此话的时候,心中不由咯噔一声。犹记得当年娉婷离世前对明珠二字的解释便是如此,原来,世间果真有一语成谶一说。
温言还说道,她那日与明珠隔得远,有些话也不曾听得分明。
但是赵王当时信誓旦旦道:“明珠,你等着我,我会和皇上请旨,允许你和永稀和离。”
“罢了,永和,我累了。争不了,亦不想争。我是再也配不上你的了,永和。”明珠想来应是垂眸,一双秋水似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光彩。
而温言心中害怕,当时赵王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是这样的承诺对于如今的他们已经是不堪重负了。而且,明珠如今方嫁,生活或许是注定好了一成不变,若是果真如同赵王所言,未免令明珠再受一次苦。而且,若是赵王一个想不开,为了得到明珠又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那也是未可知的。
总之,温言提醒我要防患于未然。我知晓温言此意,自此之后也对永和多多关注。
但是经此一事,我的心里却更是疲累。
有时候觉得心累之时,也会同如婳青鸢说说话。
“这宫中的人,没有一个人是让我省心的。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教我舒心一些。”我望着窗台之外翠意渐浓的芭蕉,心思感慨良多,“我已经决定,要好好为永誉选妃立后,务必要寻几位端庄贤淑的女子陪伴在他身侧。不能够再招致一些爱兴风作浪的人了……青鸢,你说是不是?”
“一切皆由太后娘娘做主。”青鸢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垂着一双眸子,静静地站在我的身侧。
选秀之事已然耽搁了太久太久,我一直忙于明珠一事,都将此事尽数忽略。而又是几月过去,时值十月中旬,我方才将选秀之事一点一点地打点起来。
而在我精心打点这一事的时候,永誉却因此而病倒了。每每见着如今身为太医院之首的于太医出入予以殿,我都心焦不已。
见着永誉用药也勤快,原本应该很快就好的病却始终没有好。
我也问过于太医,而他闪烁其词,并不敢多答。日子便是这样过去,然而永誉的病却始终都没有多大的起色。
我却终究放心不过,召了钟倾爱进宫来看一看。
若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当真不爱叨扰他的。可是现今,我担心着永誉的身体,也不得不去打扰他了。
钟倾爱见过了永誉之后也没有多说,只是让永誉好生休息。我追问他,永誉的身体如何。
而他只是和我说道:“太后只消去拿一副皇上的药渣过来,细问宫中太医,便一切皆知。”
我心下一沉,虽则明白他的意思,然而终究是不愿意相信。唤过青鸢来:“青鸢,去给哀家拿皇帝的药渣来……”
青鸢却始终没有过来,我却是暗自纳闷,最近青鸢总是不见踪影,今日又是去了何处。然而我心系于永誉之事,也没有太过去追究。
于是只能够吩咐如婳去办,如婳手脚利索,不多时便拿着永誉宫中的宫人倾倒的药渣过来。
钟倾爱顺手接过来,细细嗅闻,片刻后低首道:“果真如我所料。”
“什么?”我下意识地问出来。
而他则是看着那些药渣子道:“这是由白芥子、丁香、附子、干姜、斑蝥以及兑上胡椒粉熬制而成的。”
“有何功效?”我再问。
“算不得是功效,此物是能够使人身子发热,看上去形容面亏的。然而,若是用到好处,倒也是一剂良方。”他的话语轻轻的,但是如同重千斤般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无言良久,而后道:“你是说……永誉为了抗拒我的懿旨,才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他没有回答,而我却已知他的沉默代表了默认。
于是心里一滞,扶着身侧的桌子坐下来,以手拊膺:“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不惜伤害自己的龙体也要拒绝选秀呢?”
钟倾爱不再说话,而我也挥手让他回去。
我要知道永誉究竟藏了什么样的心思。亦要知道,他为何没病装病。还要知道,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他宁愿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不肯去选秀!
他是天下人的君王,此身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更是天下万民的!身为帝王,理应照看好自己的身体!如此举止,若有变故,岂非陷天下万民于不顾?
自己又琢磨了许久,终于不耐。
唤过如婳来:“快,如婳,去请皇帝过来!如今,他既没病,总该是能够亲自过来请安的罢!”
然而话一出口,我便沉默了。细思后又道:“罢了,既然皇帝有恙,咱们便去瞧瞧罢。我倒要看看,他的病,究竟是如何了。”
如婳一时不解我的意思,但也终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同我默然过去。
这十数年的宫廷生活,也让原本大大落落的如婳学会将自己的心思藏匿起来。不该问的,也从来就不问。
善察颜色,能知进退,已是很好。这是宫廷生存之道,如婳此术也已渐趋澄明。
到了予以殿,也不曾让人进去通禀。而是自己一人进去了,令如婳待在外头。
一个人默默进了内殿,里头光线并不是很亮,似乎是关了窗子的。原本还想要去开扇窗,却听得内殿一声响,似是永誉的声音:“你等着我,我一定会纳你为妃!”
我心中暗暗纳闷,悄悄移了步子往内殿走去。内殿设了一盏屏风,上头自是花鸟虫鱼一类,已让我无心去看。
眼前出现的,似乎还有一个女子。身形纤弱,窈窕淑仪。
她的声音细细的:“陛下……奴婢不敢僭越。”
她的话一出口,却令我打了个寒颤。
为何?
为何会如此像青鸢的声音?!
我再附耳过去,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然而面前的屏风却始终隔着一些视线和声音。
“别担心,我一定会说服母后。”永誉再次对着面前的女子承诺。
而她却道:“不必了,陛下。奴婢想要的,并不是什么高位。而且奴婢问过太后,也曾打探过太后的口风……大约是不行的。陛下……”
我心中一凉,阖目蹙眉。
“陛下,我们既然这样不被别人看好,那么就不要在一起了罢。”
“可我要的是你,你要的也是我。”
“你我身份有别,注定了不能相守……云泥异路……”她倾诉心中的话语,““我想要的,陛下给不了我,而陛下想要的,我也给不起。若再要纠缠下去,连我,亦觉得没意思了。”
青鸢的声音渐低:“陛下若是在十年前就把该拿走的东西拿走,那便好了。”
“陛下,奴婢不会再与陛下相见,也请陛下不要为难奴婢。”青鸢的话语渐渐变得低沉起来,似乎有几分哽咽之音。
然而永誉无言过后,只剩下一句话:“那你,可曾对我有情。”
“我与陛下各取所需,不是很好么?”青鸢似乎又抬眸凝视于他,“陛下……”
永誉打断了青鸢的话语:“好,好!你欠我的东西,我怕是要不回来了。”
“你做不到的事情会有人替你办到,而我给不了的东西也会有人给你,你我哪里还互相欠着?”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这样的确是再好不过了的……你不曾有情,也自认为我不曾有情……”永誉渐渐笑出声,“我不过是后知后觉,你便不再等我了。”
青鸢似是已近无言,方才吐出二字:“陛下……”
“可是,我却爱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