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见如婳还想多说些什么,便招了招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她见我这番模样,便闭口无话。
“你方才说洛大人与曾大人皆被皇上训斥?连锦贵嫔都被冷落?”我突然想起她的话,心里也是着急。
再怎样,挽晴亦是无辜被我牵连,而洛亦华调兵遣将就都城于水火之间更是无稽了,何况是曾挽落。
“是的。皇上今日与平常极其不同。听长钰说皇上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责罚了洛大人和曾大人,而且发了大火,将琢玉殿里的奏折与前线的奏报全部掀了……”她越说越紧张,一张脸有些苍白,弱不禁风的样子。
“如婳钟太医呢?”我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赶忙问钟倾爱的境况
“娘娘,钟太医自然在太医院了,皇上并没有发落他。”她见我这般,不由愈加紧张起来。
“那便好。等我醒后,你将他找来,我有话要问他。”话尽,我便结衣落饰,和着贴身小衣便上了床榻。
躺在床榻上,却怎样都睡不着。想着今日种种,更是无法安睡。
玄真今日出手责罚洛亦华和曾挽落一定不止是因为他们,其中嫌隙必是不简单。而挽晴素来谨小慎微,侍奉得宜,与从前的慕妃品行逐渐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如今这番情景,绝不是表面那般简单的。其中深机,我必须早日知晓,但却要做到不动声色,这又该如何是好?
心里烦闷难当,胸口也不知是不是近日思虑过多的缘故,总是闷闷的。手脚也极是酸痛,使不上力气。像是平日操心太过,如今这幅身子早已经是不堪一击的了。
多想无益,也准备安寝,意识也渐渐有些涣散。
“嫣然,这满池的芙蓉虽无法再种,但我会将这一池的红灯续下去,直到我们青丝浣雪,黑发染霜为止。这一池红灯是我给你的聘礼,你可原意嫁我?”他说这话的样子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仍旧带着那种温柔的语气,一双星眸看着我,就像是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双手拥着我,将我轻轻拢在自己的怀里。
“你很爱桃花是么?”他粲然一笑,竟像是三月里的微风一样暖人,“我不是息侯,自然不会让你做薄命如花的息夫人。”
“我最爱芙蓉花,而你最爱桃花。你说这样不合时宜,那我可以答应你,总有一日,我会将这两种花开在同一时节,这样自然不会再有不合时宜这一说了。”隐隐约约地记得,他向我承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尽是温柔。可是,最终为我实现这承诺的人却不是最初承诺给我的人。
“人人都说桃花过于妖冶妩媚,是祸水之花。可我不这样想,桃花夫人是桃花夫人,而林嫣然是林嫣然,我必不会让你担上祸水之名。”他执着我的手,笑颜盈盈,说出的话如开得正盛的桃花散出的香气一般沁入我的心。
“我会好好护着你。嫣然。”他拥我入怀,一只手轻轻捻着我的青丝,那种细碎的感觉直到今日,我依然可以记起。
“谁让你进来的?”他面带怒气推门而入,又见我双手拿着一女子的画像,便更加恼怒,“谁让你碰的?谁让你碰的?”
“你认为我是因着你像卿然而对你百般照顾呵护?你以为我的感情这般不堪是么?”他一改平日如水一般温柔沉静的性子,对我怨怒相加,“是不是真如你所言,桃花和芙蓉真是两种不合时宜的花?如今,我也是不敢再这般去想了。云卿然只有一个,而林嫣然是林嫣然,并不等于云卿然。”
“你真的再不愿对着我这张脸了么?”他见我沉默不语,竟开口大笑,“果真一语成谶,你是只凤凰,我还是无法将你安放在我身边。你注定是飞上枝头的那个人。”
“我曾对你说过的,永远不会对你刀剑相向。可如今么,我却必须将你送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要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心,下等办法是千依百顺,予取予求。中等办法是若即若离,欲迎还拒。上等办法是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换作你是我,你当如何?没有人告诉你,自己的心要靠自己来守的么?”那时候的他,说起这句话时的表情,竟然带着沉沉的伤感,如果当初我读懂他的无奈与伤怀的话,是不是今日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所有成大事者,都逃不过一个命定的软肋。哪怕他在人前如何坚强不催,他都对那个软肋束手无策。而你,便是当今皇上的软肋。”他定定地望着我,嘴角一抹自嘲的笑意,“无论他再如何筹谋,都没有将你算进去。所以,这将会是他命中最大的败笔。”我从来没有问过他,我是否也是他的一个软肋,如今,当我真真正正想问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哪怕是我知晓他的答案,他亦是再不会回答我了。
“我娶芙宜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你,如今已有了身孕,凡事更要小心。芙宜与你,自然都会为我的大事而去做。只是嫣然,你千万不要忘了,你是我曲无尘亲自培养的人,所以你的心一定要在我这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庞大的占有欲,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第一次在我面前将他的志愿显山露水出来。
“我与她大婚之时,那满池的红灯已经灭了。此事与芙宜无关,而那佳成苑本就是大婚之所,自然归她,我无法阻止。”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决绝,此刻的他锋芒毕露,“而你失了孩子之时,芙宜便已经有孕,我又岂能动她?”
“这是曲家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备受疼爱,取名为长乐有何不可?今时今日,我已不是当初那个曲无尘了。你我各入侯门,哪怕是萧郎,在经过这么几年之后,也自然是成了路人了。”
“我是爱芙宜。云卿然与你,皆是我的过去。如今,我不过是想要好好待她,如此,你也要过问么?嫣然,这场天下之戏,你若入戏太深,他日你必是大败而回。”他微微一笑,手上拈了一朵花赏玩,“而最好之法,便是我爱上她。如此于人于己,皆大欢喜不是么?如今你我之间必是趋之若鹜,我不能娶你,自然无法爱你。”
“嫣然,若有一****与玄真果真兵戎相见,我可以承诺给你的就只有不对你刀剑相向而已。”
“他日你若真为他来反我,那我便只能让他君心老死河山。”他的脸上狂傲但不失冷漠,“所以,这一日不会有的对么?”
“我无法承诺给你些什么,芙宜如今已有身孕,我自是不能再来见你,你这几月好自为之。”
“你不要难过,我不愿意让你看到这样的我。如果果真有下辈子,我怎么可能不去寻你呢?”
倏然惊醒,却是一身的冷汗津津。
看着满殿里的珠宝琳琅,华衣霓裳,心里却渐渐冷却下来。
无尘,即便你伤我如此地深,我却终究无法忘记你。我这样爱你一生,恨你一生,你不过只是希望我可以记住你罢了。
痴人说梦,我竟不知,原来只有我是那个痴人。果真应了一句“梦里不知身是客”了,果真是一语成谶啊。
不知不觉,我已是一无所有了。没有无尘,没有玄真,没有哥哥,没有妹妹,甚至是,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我原是一个无家之人。
“如婳?”见窗门前有人影晃动,我试探着唤了一句。
“娘娘……”她推门进殿里,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有何事?”我微微蹙着眉头,言语有些不悦。
“皇上,皇上宣召娘娘……”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样的微不可察。
“服侍我梳洗吧。将,那套桃花云雾烟罗衫拿来吧,还有,梳流云髻。”
我已大概知晓玄真的宣召意欲何为,念着旧日恩情,只愿他能够记得我。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
“娘娘,若是果真事情败露,娘娘该如何?”如嬅在一旁悄然问我。
“假如事情果然坏到这般田地,我自然会想好后路。只是如婳你,你的一生终究是被我耽搁了。如若此事被瞒了下来,我一定会让长钰娶你为妻,倘若事情败露,我也一定会让他好好待你。”
“娘娘,如婳甘愿终身不嫁。”她隐隐伤心,我又如何瞧不出来?
“从前之事皆过去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多想无益,如婳,这一回我一定会让你欢喜的。”
她忍住泪意淡然点头,一边又为我梳妆打扮。她是我的心腹,自然明白今日我所做之事究竟意在何为。
其实说到底,我这一生,都是一场来去皆空的梦。
如今梦要醒了,我也要面对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