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的帐幔渐渐垂落,掩住了两个相依相偎的身体。。。
她专注地听着他的呼吸,直到确认他已然沉睡。
白天那个波斯大夫对他做了什么?她无法放下心中这点悬疑。那日苏罗门特意到府上,带来策零的意思,要她一起将这种残酷疗法瞒住。如今怎能变本加厉,将十日缩为三日,在爷身上施行这等手段?
不知爷又是怎么知道了这个秘密?虽然她对于能否将他瞒住,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信心,可是不还有策零么?苏罗门回来没几天,爷怎么就开始了疗治?而策零竟毫不阻拦,真是不可思议,这与当初那个体贴爷爱护爷的策零,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一边在心中暗暗埋怨,一边悄悄掀开锦被,查看苏罗门的“罪行”。
爷的伤腿并没有特别变化,只在旧伤处贴了块并不大的膏药。她不禁有些纳闷,苏罗门用了克乌赛的药,难道真的一切都在魔性?这样的药,性虽烈,却效果奇佳,然而对她却是不同,她不过小试一下,就差点丢了命。
然而她并不知道,那块膏药后面,就是苏罗门划开的小小伤口,灵药是注进去的,才会令伤者难以承受。为了改成三日,苏罗门将原先内服的药,直接动刀送入伤处筋骨之中。尽管神医手下非常利索,可在那厚厚帷幔下面,没有吭一声的他,却掰断了榻栏。不过这会儿那断了的榻栏藏在帐幔后面,她却看不见。
她轻轻将被子重新盖好,想替他好好揉揉,又怕弄醒了他,再说还在疗治之中,她也不敢乱动,万一弄坏了就前功尽弃。她回头默默望着他,帷幔很厚,能透进来的烛光很少,她只能隐约看到他那依然平和的面容,看着看着,心中忽地大疼起来。她不能想像,白天大夫折磨他的时候,这平和精美的五官受到了怎样的摧残?泪水不觉又滚落下来,她偏过头去,不忍再看他的面容,目光却不经意落上了厚厚的帷幔。。。
真的好厚啊,这帷幔很陌生,她的记忆中他们从未用过这么厚的,也太不透气了吧。她伸手去拎了拎帷幔,份量也不轻。正寻思着,心里突然像扎了根刺。。。 白天他,就是躲在这厚厚的帷幔后面,独自受下那份非人的痛苦,他,不需要被看到,更不希望她看到。。。
心疼到极点之后,便成了怒火。愤怒的火焰在她心间乱窜,冲来撞去,竟不自觉地泄到了策零头上。
都是策零添乱,不知从哪弄了个波斯神医?自己口口声声憎恶那个魔女,却不肯放弃魔女的药。说好了一起瞒住爷,却又放任苏罗门胡来,什么大王子,这么不守信用!
那个可怜的策零,此刻却也尚未入眠,正在营帐中冥思苦想,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今儿从亲王那里将贡品带回来之后,仔细一盘算,才知任务之巨,远超设想。自此他就开始发愁,一整日都在绞脑汁,压根没有注意到苏罗门被留在了亲王那里。
大王子这会儿可是被冤枉惨了,他既不知亲王早就了解灵药的存在,也不知苏罗门答应了亲王的要求,更不知疗法被缩短为三天。大王子只觉耳根发烫,脸颊发烧,他拿手摸了摸,却摇头暗笑。夜熬得这么深,脑子都想得快烧起来了,可还是毫无头绪,罢了,先扔一边吧,去睡个好觉,说不定明日醒来,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边蒙在鼓里的大王子安然入梦,那边心绪烦乱的福晋却在眼睁睁地等待黎明。
可她又十分害怕黎明的到来,新的一天,对她心爱的人来说,却是更加深重的折磨。。。
忽觉手背一暖,耳边轻轻一声“小仙子”,她躁动的心,顿时竟安静了下来。
“是我。。。 不该瞒你。。。”他柔柔的声音,抚在她魂魄里,舒透了她的肺腑。。。
她侧过身去,拥住了他。
“治好了,就好。。。”她莫名地坚强起来。“白天,也叫我陪着你,好么?”
他没有吭声,只用那温暖的掌心不住抚摸着她。
良久,他慢慢松开手,从胸前抽出那块锦帕。
“有它。。。 就成。。。”他将帕子紧按在胸前。
朦胧中,她吻上了他的微笑。他心中的坚持,她无法违背,他天生的高贵,她不能不尊敬。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便守着他,这样就很好。。。
曙光中,翩翩两骑离了大营,一前一后,驰上开阔的雪原。
“福晋!”奥吉勒加了一鞭,追上前面的小红马。“您别怪爷。。。”
她回眸一笑,朗声说道:“我不会怪他,舍不得。”
说完扬起响鞭,一夹马肚,小红马便像离弦的箭一般直窜出去,飞奔起来。。。
“告诉他,我舍不得。。。 舍不得。。。”
纵情的呼喊,穿出茫野,一声声回荡在群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