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里的吻别,将再多的牵挂不舍,都锁进了他深深的心底。
重又披挂的廉亲王,马上英姿依然,丝毫看不出身带任何不适。也许是因为他天生的意志,也许是因为祖辈传下的重任,他没有半点懈怠的奢侈,惟有咬牙挺住,全力以赴。
在这远离京城的西陲,响起了八月秋狝的第一声号角。。。
喊杀声四起,充满了旷野的上空,在群山之间回荡不息。。。
乌鲁木齐郊外,一支正在行进中的车队,却被这号角喊杀之声惊得停下了脚步。。。
波斯特使掀开帘子钻出了车,眼露惊恐的随行们,也都下车围拢过来。
“出什么事了?”
“难道这里发生了战争?”
“我们离城不远了,还能不能进城?”
众人纷纷发问,特使也一时搞不清东南西北,正在发愁,就见远远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大伙一阵惊慌,这个车队载了不少值钱之物,原想一路都是平安无事的。从波斯过来,之间小国都顺从波斯,而驻守伊里的大清抚远大将军,也十分照顾,路上相当顺利。虽说越往北则越靠近准噶尔,风险渐增,不过按所知消息,乌鲁木齐城已在大清手中,应该平安无事。而廉亲王本人就驻扎此地,所以波斯国王叫他们务必要经过乌鲁木齐,前去觐见廉亲王。谁想这里起了战事,兵慌马乱,这可如何是好?
“快快上车!”波斯特使连忙下令。“速速进城!”
不管乌鲁木齐还在不在廉亲王手里 ,进了城总是好一些。城中长官总比外面的流寇文明,到了城中,凡事都可商量。
车夫们手中长鞭响成一片,车队没命往乌鲁木齐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远处那列疾驰的人马,竟然也加快了速度,越逼越近。。。
波斯特使暗暗叫苦,连连向安拉祷告,闭着眼口中不住念叨经书。这个时候,什么都晚了,只有神才能救他们的性命了吧。
马车停了下来,特使心沉了下去,口中念得更加起劲。。。
“大人,”车夫撩起了车帘。“是廉亲王派来接我们的。”
感谢安拉!特使一下睁开了眼,自己刚才的经可真是没有白念。
“波斯特使密尔扎大人!”
一位红袍金甲的将军从马上跳了下来,大步来到密尔扎面前,抚胸致礼道:“廉亲王吩咐噶尔丹策零,过来迎接大人到亲王营中驻扎。”
“大王子?”密尔扎当然听说过策零这个响亮的名字。
“正是在下。”策零直起身,微微一笑。
密尔扎慌忙还礼,寒暄一番后,宾主重新出发,往廉亲王大营驶去。
。。。。。。
落日沉下地平线,廉亲王带着侍卫们进了大营。
到了大帐门前,哈桑过来扶他下马。
“爷,身子还好么?”哈桑有些担心。“波斯特使一行这会儿正等在帐中呢。”
“还成,”亲王苦笑了下。“再熬一个时辰不难。”
“要不先去后面歇会儿?”哈桑眼里有了忧虑。
“不用,”亲王喘了口气。“不能叫人家再等下去了。”
说罢,亲王甩开哈桑的搀扶,挺直了身板,稳步走入帐中。
“亲王。。。”
“亲王陛下!”
策零和波斯特使密尔扎一齐迎了上来,一左一右弯腰致礼。
亲王微笑颔首,走上王座,慢慢坐下。
“亲王陛下。。。”
密尔扎走上前来,跪倒亲吻亲王脚边的地毯,行了最隆重的大礼,并双手呈上波斯国王玛穆德的亲笔信。
侍从过来接了信,密尔扎又呈上礼单。
“多谢沙阿慷慨。”亲王微笑着开了口。
温和的声音传来,密尔扎忽然心中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说它是温暖,似乎过于简单,说它是亲和,也似乎不够完全。密尔扎这会儿的心,却不觉平静下来,很舒适,很惬意。。。
不过,密尔扎这份天堂般的宁静,并没有持久。当他抬起头,看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时,他却惶恐了。
密尔扎没有见过安拉,但面前这位垂目注视的廉亲王,却拥有着本该只属于神祇的气度。他的神态,他的目光,都在不知不觉中,将人引向他的圣殿。。。
然而,密尔扎忠于安拉,不可以崇拜任何凡人,这样的诱惑让他心惊胆战。他曾经忠于他的远房兄弟,波斯前国王苏丹候赛因,可这位好脾气的国王,对政事太不上心,终究被阿富汗来的玛穆德赶出了都城。他被迫忠于新王,年轻的玛穆德•;霍塔克,确实有着不同凡人的魅力,不过玛穆德偶尔流露出的暴戾,却让他开始提心吊胆。
可是现在,面对这位廉亲王,密尔扎惟一的担心,竟是害怕自己内心的动摇。。。
亲王让密尔扎平身,并赐了座,通过翻译开始与他攀谈。不像宾主,也不像君臣,倒是有些像许久未见的友人重聚。
密尔扎的内心在松动,波斯宫廷,那个他熟悉了几十年的世界,似乎变得遥远。想起玛穆德,那个傲慢犀利却又多愁善感的新国王,密尔扎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线怜悯。
“亲王陛下。。。”密尔扎犹豫了一下。“鄙人有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