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九重天上去还债
他对她说:“你去吧,一个月后,你若是还想回来,我便再也不会放你走了,再也不会……”
晚上睡不着,六月想了想,于是,第二天清晨,她便老老实实地,出现了在九重天上茫息殿里,息渊帝君的面前。
帝君今日一袭浅灰描金素袍,腰环勾阑玉带,头上青丝被一只绛紫的簪子束得很是规整,眉飞入鬓,薄唇略显清冷的抿着,头埋得有些低,专心看着桌上什么。
六月肩上驮着包袱,一付风尘仆仆的模样,拍了拍身上的灰,笑嘻嘻对他道:“帝君,我说过自己不会赖账的,我没有诳你吧,嗯今日是第一日,我来报道了。”
息渊手上狼毫一搁,抬眸望着她,道:“后殿那间屋子,门上挂了盏风铃的那间,你便住那里吧。”
“哦,”六月低眉顺眼应了一句,便走了过去。路过帝君只时,发现帝君极不自然地将桌上之画卷了一个边,六月“咦”了一下,好奇道:“帝君是在描些什么,是九重天上的机密么?”
要知道眼下三夜冥里的妖魔不知多么和谐,简直是九州六合几十万年开天辟地头一遭。要知道,如今像“她娘”鲤鱼精那般会抓人炼丹的已经极少了,且她还是因为孤寂才想找找当年妖魔的感觉,其实三夜冥里大多妖魔想提升道行,也是像精炼君般走些正经门路的。
故六月觉得,自己今日作为妖魔受了歧视,心下十分有些不好受,以故,六月十分想要打消帝君对三夜冥以及自己的歧视。
六月砸吧嘴巴,道,“帝君,三夜冥里的妖魔如今都十分有涵养,颇不齿这些小人行径的,来之前这些道理舅老爷也都教过,帝君不必担忧。”
六月想自己这话讲得何其正气凛然,因着自己太正气凛然了,故连一向风轻云淡的帝君都有些臊了,许久没话驳她了。
“你家舅老爷,果然将你教得很好,怕是自己本来的面目,都忘却了。”沉吟许久,息渊终是淡淡吐出一句。
六月摆摆手,纠正道:“帝君此言差矣。虽我以前被一鲤鱼精打得前尘尽忘,不知自己曾经是什么品性,但我与帝君又素不相识,帝君又怎知,我本来的面目不是知书达理,谦逊恭良?”
“呵,知书达理,谦逊恭良?你倒是很会替自己脸上贴金。”他嗤笑了一声,道,“就算那些勉强,我却不曾发现,你竟能够伶牙俐齿到今日这般地步。”
唔,听着帝君这话,好像又有猫腻了……该不是又将自己当做那个短命的仙姬了吧?想来他也不容易,经常记挂着一个死去之人,心绪难免不大好,只是时时为她这般伤神,何年何月才能走出伤悲啊?
于是此时,一股清浅的柔软悄悄从心底荡漾开来,煦风一吹,竟晕了开去。
于是,六月竟然感动了。
不知为何,自己的恻隐之心,竟会屡次在颇负盛名的九重天帝君面前,泛滥成灾。想帝君他高高在上,自己怜悯他,真真是脑子锈了。
六月思忖了一会,觉得锈了磨光颇不容易,锈了便锈了罢,于是柔声劝着,耐心细致与帝君讲了个很有引申义意的故事,“唔,帝君,我的好友摇霖她姨母家的小女儿小梨树精的丈夫小李树精,曾经养了一头十分可爱的小雪狮,连小梨树精也很喜欢。但是不幸被小梨树精喂鹿肉喂得撑死了,小李树精当时伤心得死去活来,还将他娘子赶回了娘家。最后,他丈母娘老梨树精没法子又送给他一只海皮青龟,长得有些丑,且还咬人,但小李树精还是凑合着克服了心理障碍,走出了阴影,现下性子终又活泼了起来。”
六月东拉西扯,一下子讲了许多,帝君听了不由一怔。
“呵,你以为……”息渊顿了一会,不由皱眉苦笑,“你以为我讲的是原先死去的那个丫头……那好,那你倒是说说,她已然化作人形,比小雪狮通性许多,自是海皮青龟代替不了的。那你说,我该是寻个什么东西,比她更有趣些?”
六月不假思索答道:“自然是琉音上神啊,帝君你不知道,你与琉音上神的故事惊天地泣鬼神,都漂洋过海到了闭目塞听的三夜冥,如今可是一众女妖人手一册的风月准则!”
六月讲得慷慨激昂,手上的小拳头越握越紧,十分激动。
身旁的息渊见她,清冷的眉目一寸寸黯淡加深。
“总只有这点子上,你倒是一点没变。”
他突然起身,伸手将桌上的那副画一卷,踏着幽冷的步子,提着走了。
六月惋惜地摇摇头,觉得息渊帝君很是念旧,看来要他看清这一切,委实不容易……这年头,大抵个凡人都知及时行乐,奈何神仙岁月悠久,反愿意给自己找罪受,真真是看不开啊看不开。
六月摇头晃脑地也走了,到房间放好包袱,便兴致勃勃寻系念去了。
想当日她甚痛快就答应做帝君一月婢女,自然不是因为自己吃多了没事做,便想做帝君婢女。
想自己也近千岁了,早已过了懵懵懂懂的年纪,缺了个犯花痴的资本,虽见了个美男起了色心,也诚然不敢明目张胆就贴上去的,顶多暗地里纠结一下,譬如当夜对帝君的调戏就以为是做梦……唔唔,当日系念承诺婢女的工作她会尽数承担,故这一个月便当九重天上一游,她觉得也是甚挺划算的。
于是,六月想招个小仙娥问路,估摸该到了系念还债的日子了。可这问路可也是有学问在里面的,你得有眼力见,那些个来去匆匆的便不必问了,弄得不好误了人家的事,反惹麻烦;嗯,凶神恶煞的也不行,花前月下的也不大好……
六月手上扒拉着苏素花,趴在殿门口,约摸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六月终于见着个没事干的小仙娥,脚上正有一下没一下踢着石子。六月赶忙凑上去,问道:“敢问仙姬,昆仑族的系念公主所居何处啊?”
这个问路的可是没找错,可令她气火攻心的是,那死没良心的,竟然与星贺仙君一起回娘家昆仑山去了!
想她当年气得是那般重,仿佛不将星贺君蹂躏个千百遍,自己便不会好受……自己,自己当日还苦心孤诣开导她许多,不料她心境是这般好,一点都不需要被人的辅导嘛!
唔,****这东西遇着她,总是会产生许多奇妙。
可是,可是这般心境好之人,便自然只会想着自己开心,与自家相公花前月下去了,已然自己在凡世那块垫脚石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也已然忘了,九重天上还有一个傻妖,被她唬来做一月奴隶这事……
六月汲取一下人生教训:你再帮她,再帮就叫摇霖将你踩死!
她仰起头来,突然很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果然,舅老爷说得很对,如今世道,神仙大抵都是没有妖魔正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