蚨鸳世界的丧礼,三日成礼,三日后,死去的人就要下葬。
本着拢月家人的身份,斯络雅和宇研便将拢月逝世的消息发了出去,收到消息的,近处有卫渝岚和花禹桀,远处则有艾庄和渊骨堂。
而就在蓝以尔出现的第二天,灵堂外便挤挤攘攘站满了人,而每个人的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份哀戚。
威信镖局来了好几十个人,看着那空空的棺材,好奇之余却不敢多问,唯有相熟的卫渝岚,她盯着那空无一物的棺材,又抬眼扫了一下双眼红肿的清尘,总觉得,这事儿,突然得有点不可思议,而在她的认知里,拢月那家伙,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没了,于是她苦笑着望向了一侧唯一还算正常的斯络雅,道:“诚王,这是怎么回事?好好一个人,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怎的说没就没了,而且,这空棺材又是怎么回事?”
斯络雅不算至亲,所以她只是在腰间绑了一方白绫,可回应渝岚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带着的悲戚却不亚于清尘的哀恸:“那孩子的正君抱着不肯撒手,这才摆了个空棺材……而拢月她,唉,是真的走了……”
其实无论是熟悉拢月的渝岚,还是跟拢月只有过短暂接触的威信镖局的众人和二十七铁骑,都觉得眼前这个灵堂根本就是个玩笑,因为那么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但是听着斯络雅的话,这些人的心便沉到了底处,和拢月相处的时光也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徘徊起来……
等花禹桀赶到了灵堂外,虽然那热闹的人群掩住了灵堂里景象,但那高悬飘扬的白绫,已经足够刺眼。
挤到了灵堂之内,花禹桀便见一口棺材杵在中间,整间屋子都是飘飞的白绫,合着那又黑又大的一个“奠”字,是有点灵堂的样子。而扫视了一下屋内的那些人,便见清尘红着双眼在对那些上前俯身祭拜的人道着谢,那样子,还真是煞有介事。
“叔叔。”走到了清尘身边,花禹桀才唤出声。
而听到这一声叫唤的清尘,先是一顿,而后便转身将脸埋进了花禹桀的怀里,接着,清尘那断断续续说出的话却是乱了花禹桀的心神:“小桀,你终于来了……越儿,她……”
前前后后不过十个字,却是落实了这灵堂的存在意义——原来,那人是死了么?
那个一点都不像女人的漂亮女人,死了么?那个会畏畏缩缩却只是因为想给自己减肥的菜单的漂亮女人,死了么?那个喊着不要玷污她对她夫君的感情的那个漂亮女人,死了么?
一连串的问句,使得花禹桀不自主地便拿手去摸自己的肚子,这里面,原本计划着有她生命的延续的,可是……
的确,一开始他花禹桀只是看中那种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但是那时她巧笑嫣然地递给自己那张菜单时的灼灼眼神,总会在不经意间闪过脑海,而这半年,也从脑海,盘踞到了心间。
花禹桀看着那空无一物的棺材,忽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要是今天出现了一个比云拢月更美更好的女人,那自己会不会选择那个女人来承载他的所有希望呢?
答案倒是在一瞬间便有了——那攀上了双臂的鸡皮疙瘩而胃里有些翻腾的胃酸,让他一瞬便否决了这个可能。
原来,生孩子这件事,早就是非云拢月不可了,但是,这灵堂,让他花禹桀绝后了,也让汇通钱庄绝后了……
当局者迷——花禹桀还是纠结在生孩子这件事儿上。
旁观者清——花禹桀难道还不明白生孩子其实根本就不是事儿嘛?
就当灵堂这边到处弥漫着浓浓的哀伤时,行墨却是一脸轻松自在的浅笑地将一桶桶烧好的水拿进了屋里。
随着行墨的一进一出,此时屋里那个大大的浴桶里的水也是弥漫起了薄薄的轻烟,隔着轻烟,可以看见拢月此时就躺在床上,而行墨还似往常一般,将锦被盖到了她的脖颈处,只余两只手臂在被子外边。
“云,我帮你洗澡吧……”行墨进到屋中后便掩上了门,走到拢月的身边便带着淡淡的笑意说着。
蓝以尔已经回了迷烟楼,若是他此时看到行墨这般样子,饶是看破一切的他怕也是会一句“疯子”来形容他的所见。
外边喧闹着悲伤,可这方小小的天地间,却盈满了如常的温馨。
行墨依旧当拢月活着一般,起床后先是吩咐厨房熬了粥,嘴对嘴喂完粥后便又让人烧了水送来,本来就少的仆人因为还要忙丧礼的事,对于行墨这般反常的举动便多问了几句,可得到的答案却是行墨带笑说着要给拢月洗澡。
仆人们对行墨这个清雅的“云正君”顿时便心生怜悯,暗地里去跟斯络雅说了,斯络雅是满脸的痛色后只道了句“随他去吧”便让这些仆人尽量按着行墨的意思来,做就是了,不要说什么刺激的话。
仆人应下了,尽心尽力做着行墨吩咐的事同时也对灵堂那边的事缄口不言。
——就任这男子去痴魇几日吧,等下了土,一切就真的随风葬了。
行墨将拢月的衣服尽数脱了,看着她原本光洁白皙的身体此时多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是依旧青紫不散,看着那具胴体,忽然便心疼了起来——或许最最难受的人,该是云吧。
有一个不能回的家,有一个根本就不知道是不是抛弃了自己的亲身父亲,有一个不想背负的身份,还有,来自各个地方,各种人的压力与责任。
这个小小的身子,也才十八岁啊,用拢月曾说过的话便是:这才到了该承担法律责任的年龄。
拢月是在那边世界,那样的价值观中长大的,十八岁于她,只是一个转折罢了,面对生活,她还只是个咿呀学语的孩童罢了。
但是一朝穿越,她没了家的庇佑,孤身一人却又被告知她的生命是用她爷爷的生命换来的,让她连任性去死的机会都剥夺了。
之后又是行墨的事,对行墨的感情,她再笃定不过,可是对同样给付深情的行炅,依着那个世界的价值观束缚,她不忍伤害的同时也不能接受。而在她心里,有很多很多的愧疚感,但她不能退步,也不能迈步,只能桎梏在原地,掩耳闭目,让那一切动摇自己心事物渐渐麻木自己的感官……
而当初那小村里疯癫的沐叔一句话,又将这个“孩子”推向了另一方深渊,拢月起初挣扎过不落下去,但是有些东西,不是不去感知便不会存在,所以落到深渊的拢月还要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再爬回去——她还要找她的父亲,叫蓝以尔,她还有一个身份,叫千越。
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两年多,这两年多,这个“孩子”已然承受着超于常人的一切了,现如今,也难得能这样卸下一切,安眠……
晃神只是一瞬,行墨害怕拢月会着凉,所以他加快了手下的速度,将拢月轻轻抱起后,再温柔不过地放进了那个浴桶之中,直到桶中的水漫过了拢月的锁骨,行墨才挽起了一个安心的笑容,之后,他撩着水帮拢月洗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