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门口焦急地张望,包括琳卿。
终于,‘脱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众人迎了出来,见钟媺安然无恙,个个喜笑颜开。元熹下马,将钟媺稳稳放地上,福子和玉蟾忙过来伺候。瑞保接过缰绳,拍了拍‘脱兔’笑道:“好畜生,你不是犟得很嘛?怎么却肯驮公子回来?”只见那‘脱兔’冷不丁冲他喷个响鼻,直喷得瑞保满头满脸皆是黏涎,接着冲他龇龇牙,自顾自走进院门去了。
众人一阵大笑,也进院去。琳卿拉住钟媺,一脸诚恳地说道:“好妹妹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担心你!我和公子……没想到让你这样生气,你若出了意外,我俩都会不安的!”
钟媺不动声色地挣脱她的拉扯,淡然道:“姐姐不必不安,府中姐妹,死了的都不止一个,我若个个生气,只怕早已没命来见姐姐了。”说完扶住玉蟾,朝卧房走去。
元熹在一旁听着,本以为依着钟媺的性子,只会一笑置之,想不到竟会说出这几句柔中带刚的话来。眉头一挑,也负手走进书房。琳卿犹豫了一下,默默跟了进去,站在门口,嗫嚅道:“平日里我瞧妹妹温柔大方,通情达理,只当她能够明白,想不到还是逃不开女人善妒这一关!我若知道她竟会这样生气,一定不会……”
“你去吧!收拾一下,让瑞保即刻送你回家。”元熹早已听出她话中的挑拨之意,不由得倍感厌恶,冷冷丢下这一句,随手拿起一张地图看着,不再理她。
琳卿毕竟是大家之女,哪里受过这般慢待,只羞得满面通红,却仍不走,双手扭着系在腰上的丝绦,委屈道:“她只是你的侧室……”
元熹已经十分不耐,放下地图道:“媺儿之所以做侧室,并不是她的出身不够高贵,也不是我不肯娶她为妻,这中间有许多曲折乃是我的家事,夏姑娘实在不必知道!但有一点,不管她是我的正妻、侧室还是侍妾,我心中永远都只有她一个!夏姑娘姿容出众,家世又好,定能够选得如意郎君,在下不配,请夏姑娘别再纠缠!”
说完头也不回,出门去了。琳卿看出他朝钟媺卧房走去,心中又恨又气又不甘心,冲到门口嚷道:“她有什么好,让你这样着迷?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三媒六聘,娶我做你的妻子!”说完掩面而泣,跑回房去。
元熹来到钟媺卧房,主仆三个正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讲悄悄话。她们说的那样入神,以至于自己站在门口好久竟无人发现!无奈只好轻咳一声——悄悄话戛然而止,福子和玉蟾相视一笑,识趣地溜了出去。而元熹,似乎并不急着进门,只是立在那,与钟媺默默地对视,良久,才迈开双腿,一步一步走到钟媺面前。
钟媺禁不住那样浓情的注视,转过身去,假装玩赏阁子上的镂空花瓶,却被元熹从身后轻轻拥住。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钟媺显得有些紧张,有些羞涩,还有一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好任由元熹那样抱着。
“真好!”元熹在耳边呢喃着,仿佛一声轻叹。
“什么真好?”
“有你在身边,真好;可以这样抱着你,真好;终于知道你心里同样也有我,真好!”
钟媺心中充满了异样的感觉,既甜蜜,又羞涩。轻轻挣脱他的怀抱,走到一边,低头不语。元熹跟过去,伸手捏了捏那白皙柔嫩如细笋般的手指,只觉得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再次将钟媺拥入怀中,低声道:
“我知道,你心中还有很多疑惑,很多顾虑,有些事情我的确也不知道到底该怎样跟你解释,但是我要你知道——”元熹捧起钟媺的小脸,“我的心中,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有一个你!有些误会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你的顾虑也总有一天会全部打消,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求你有信心,有耐心,陪在我身边,让我带着你,去找寻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幸福!”
门外传来一声咳嗽,瑞保和玉蟾的脑袋探了进来,左右看看,这才笑嘻嘻的走进房间,一个手中捧着几件衣服,另一个则托着两盏茶。
一个道:“王爷,这是我家小姐清早起身,亲自在荷叶上采的露水,用来泡茶最清香不过,您来尝尝是不是……还甜滋滋的!”
另一个道:“禀侧妃,那位难缠的大小姐已经被我送走,再不会来纠缠王爷了;这是前儿您选的料子,已经叫裁缝连夜赶制了新衣。最奇的是给您做衣裳不必裁缝来量,尺寸王爷心里清清楚楚,您试试,看是不是合身!”
元熹和钟媺脸上俱是一红,元熹佯怒道:“好奴才,竟敢来打趣主子!一唱一和的,是哪儿学来的规矩!”
两个奴才吐了吐舌头,相视一笑。玉蟾将茶水放下,拉着钟媺看衣服,边看边指指点点:这件衣服样子别致,那件衣服花色鲜亮,那一件材料细软凉爽,看来看去,在最下边竟发现两件男装!玉蟾笑话瑞宝糊涂,竟将王爷的衣服也混在一处拿了过来,钟媺却心知肚明,这定又是为她准备的。抖开一件细看,见月白色的料子上绣着暗银色的花边,既典雅又不张扬,极合自己的心意。
迫不及待,拉着玉蟾进内室去试穿,等再出来,早已不再是娇俏女子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翩翩少年。元熹从怀中取出一块美玉,正是钟媺首次女扮男装进宫面圣时带的那一块,替她勒在额上,更显得面似冠玉,肤如凝脂。钟媺似乎想起什么,回内室取出一柄短剑,悬在腰间,众人看了,啧啧称叹,都说俊秀当中又添了几分英挺之气。
元熹扳过她的肩头,又细看一番,满意的点点头道:“以后你若再想骑马,就是这身装束!”
瑞保忽然一拍脑门道:“啊呦!好主意!”
众人被他一惊,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看,瑞保得意洋洋,摇头晃脑道:“我瞧侧妃换了男装,比王爷还要英俊几分,这样一来,再遇见琳姑娘那样的女子,被纠缠的就不再是王爷了,岂不是省了好多麻……哎呦!”
话未说完,头上早被元熹狠狠敲了一记。元熹恨他好好的又提起琳卿,惹钟媺生气,所以这一下倒用了五成手劲,瑞保自悔失言,存心逗钟媺开心,故意捂着脑袋,龇牙咧嘴,一半真疼,一半假装,惹得钟媺和玉蟾一阵咯咯轻笑。
钟媺明白元熹的意思,故意岔开话题道:“衣服我都喜欢,只是又不着急,何必要裁缝连夜赶制!”
元熹走到钟媺面前,柔声道:“怎么不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明天就出发!”
次日清晨,元熹果然命瑞保早早将马匹刷洗干净,喂饱饮足,又叫玉蟾为钟媺多带衣服和银两。钟媺依旧一袭利落的男装,与元熹双双上马,来到门外。元熹并不多言,只说要出趟远门,嘱咐瑞保好好督建寺庙,余者深居简出,切莫惹事。
福子和玉蟾拉着钟媺不断嘱咐,心中多少不放心。钟媺也有心带她二人同去,怎奈元熹执意不准旁人跟随,又闭口不言到底要去哪里。钟媺玲珑心思,见元熹从容部署,又多带衣物银两,已经隐约猜到此行目的必不简单,只好舍下两个婢女,独自陪伴元熹上路。
果然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最后竟弃马登舟,横跨大海,来到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钟媺见此地民风建筑已与宝悦国全然不同,侧耳细听行人讲话,心中一惊,原来这几日一路狂奔,竟而已经到了甘郎国境内!
元熹并不投店,而是在僻静之处赁了一处小小的民居,将钟媺安顿好,自己去街上采买用品。待他再次回来,小小的几间房屋早已被钟媺收拾得一尘不染,钟媺也已换回女装,正在那煽火煮茶。
元熹想起连日赶路,钟媺以世家小姐之身,一直咬牙跟随,身边无一人伺候,不但从不叫苦,还要尽力照顾自己起居,全无娇气之态;况且她精通甘郎国之语,想必一踏入境内,早已有所察觉,却自始至终对自己言听计从,不曾多问一句,心中暗赞钟媺聪慧贤良,想到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和这样的女子共度一生,心中倍感安慰。
茶已煮好,清香四溢,钟媺用小托盘托着,一转身,见元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钟媺恬然一笑,恍若芝兰盛开,并不言语,只轻轻举了举手中托盘,示意元熹进内堂来喝茶。元熹跟进去,轻轻拥住钟媺,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柔声道:“这几天赶路,虽然你从不喊累,我却看在眼里,辛苦你了。”
钟媺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元熹怀中轻声道:“有你在,不觉得辛苦。“
这是与钟媺相遇以来她第一次主动拥抱自己,第一次对自己吐露心声,元熹不自觉地将手臂收得紧了一些,心中鼓荡着满满的幸福和感动。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元熹揉了揉钟媺的头发道:“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吗?”
钟媺一笑,“国家大事,我一小女子何必知道得那么清楚!你既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你若要说,我洗耳恭听便是!”
元熹心中又是一赞,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递给钟媺。钟媺打开一看,竟是皇上的一道密旨,上面写明要元熹带上钟媺找机会暗自潜入甘郎国,查明他们的军事实力和部署情况,还有——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