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筱妍正在梧雨阁里看书时,听见门口有些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抬眸觑见是弗儿,正待继续看完偷偷喊容均捎带来的《山海经》。却见弗儿一脸神秘,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连带着步伐都比往日欢快些。
筱妍心下诧异,“究竟什么事儿,这般高兴?”
弗儿一听,弯了眉眼,凑过脑袋,“有这么明显么?”旋即又道,“是了,这些日子坊间都说小芸姑娘要来金陵了。可是个文才俱佳的妙人儿呢。”她说着激动了起来,弯下腰,一把抱住了斜坐在椅中的筱妍,双眸灿星,声音较平时忽地大了几倍,“知道么,最近可出了个轰动的大事!”
“……你就别卖关子啦,一口气儿说完了,成不?”
“那个笙玥姑娘,就是那个叫‘楚叆苑’的,都说是声如出谷莺啼,杨柳纤腰,真真正正的一笑千金。说是那个工部尚书的儿子,叫赵豪的,先前看上御史中丞长女的,汪家大小姐的那位,在人家门前死皮赖脸地钉在门前几天都不走,人又不好直接赶他——毕竟家里都是同朝为官的,总不好一点面子也不留。那个赵豪倒好,还放下人来盯梢,够下作的。害得人家也不好过,几天都憋闷在家里,最后还是赵老爷把他给拎了回去——还好是汪家小姐,生性本是个静的,也没闹出啥事儿来……”
“你说了这半天,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翻这旧账和笙玥姑娘有关么?”筱妍打断了弗儿的话。
“当然,”弗儿似是嗤笑了下,“前些日子他还闹着要娶富甲高昇的女儿呢,在人家那,也不管人家要不要,一股脑儿的塞了去——呵,他以为人家就嫁她啦!又不是卖女儿,想想那高昇也算是一方富甲——虽说没那沈嵘厉害,却也是不错的了——他送的不过是什么东珠,珊瑚之类的,又不是什么极品,在他看来或许还行——那高昇又不是卖/女儿,见了钱就卖人的,这玩意儿在人家面前还不就一堆小玩意儿……后来,也不知怎么的,那家女儿原是学过些功夫的,提着把刀就朝他砍,把束发的丝巾都砍坏了,疯疯癫癫地像乞儿一般被人家追着跑了几条街。”弗儿脸上愤愤,“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高家小姐当真大快人心!——这不这些日子又喜欢上了笙玥姑娘,说是‘不求做其入幕之宾,但愿千金以求美人一笑。’那鸨儿一听自是开心万分,又听了笙玥姑娘的,收了千金——结果,你猜怎么着?——那赵豪信心满满地去了,却得了个冷脸,白白拿了钱去,人也不理他!”
筱妍早听闻了这个赵豪的劣迹,简直不胜枚举——见着漂亮姑娘总想去调/戏一番,又或是闲来无事去市集上耍弄他人……坏事里基本上就没缺过他的身影。当真是个油蒙了心窍的!
瞧了弗儿,见她眯了眼低声道,“那赵豪也喜欢过木大人的!”
筱妍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喝水,不然此时定然要喷出来不可。“吓!刑部尚书?!”
“还有哪个木大人?当然是她!听说啊,木大人就那样冷冷看了他一会儿,他就落荒而逃了……”说罢,冷哼一声,“赵豪?我看他是‘找嚎’!”
筱妍只觉今日的弗儿如同吃了炸药一般,一问方知笙玥姑娘是弗儿最为崇拜的人之一。
她素来甚少行于市井之间。是以,也不知他光荣的当选为十大公害前三甲,且处于维持状态。此人诗书尚且将就,不至于一字不通,但也仅限于个别语句段落。闲时打听打听哪家又来了新伶,哪地又除了几个绝艳之人,就又颠颠地去了。终日如此,也无甚建树。他叔叔郑州司马赵蒯在元凤元年时替他捐了个童生,管了几次不见成效,便也不大管他了。他便如脱缰野马般,再无人管束了。
待到出了正月,寒水渐渐转暖,因是南方,甚少下雪,不过那一连多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这时就有传闻说小芸姑娘已经率先到达金陵,笙玥姑娘随后而至。
筱妍央着爹爹让她去西市转转,一来想去看看那风靡暨国的小芸姑娘和笙玥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满足一下好奇心(当然,这点筱妍没有说),二来顺带捎带些顺心的小玩意儿,左相想着左右也有丫头小厮看护着,不会出什么岔子,也就笑着应了。
筱妍携着弗儿上了街,因并未乘轿出来,只着了便装,带了些许钱银。出来时已是不早,看看日头约莫辰时了,正是人声鼎沸的时段,市里的小商小贩都吆喝着,与人讲价,兜售着自己的货物,来来往往,好不热闹。筱妍偏了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东家走走,西家瞧瞧。饰品,古玩,生活器具……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原先看着颇为兴味的筱妍眼睛突然一亮——那物事珠圆玉润,色泽饱满,在阳光下反射着暖黄的光泽,恰像是上等的红玛瑙珠串之外又镶镀了一层黄玉,格外引人注目。——竟是锦记的冰糖葫芦!
筱妍瞬时激动了,这锦记的老板是个极有个性的人,寻常百姓摆摊售货不过是为了生计。他倒好,所售的糖葫芦据说是东山山腰上的山楂,非是要等到雨后方才采摘,说是为了保证山楂的口感和新鲜度——说来也巧,这东山上有个洋佳真人。她本名为何,已不清晰。只知她自号洋佳,原是个大家小姐,后来她的父亲因党争而做了牺牲品,这一大家子也就从此没落了。前些年倒有说这一大家子各奔东西,投奔了旁支,也有说他们都做了奴,也有说因为一些人背后下手死绝了的,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准确点的下落。筱妍也是几年前才知这家的小姐出了家,做了道姑,还就是如今颇负盛名的洋佳真人。自打族中剧变后,她就看破红尘,一心只为普渡世人,点化众生而来。在这家道人亡的几年间,她似乎又修习了医术,自己当年的顽症,也是她医好的,故而倍为崇敬。
思及此,便甩开弗儿的手向前窜了几步,就奔了过去,站在高高被扛起的糖葫芦串下,看着那个眉目慈祥的老人,要了一串糖葫芦,问道,“这位老人家就是‘锦记’的老板么?”
老人闻言乐了,“怎么会是,我不过是‘锦记’雇的——看着这个糖葫芦的分点罢了。”说罢向着另一个方向努努嘴,“穿过这条街——恩,再拐个弯——就是‘锦记’的糕点铺子了。那里是最大的,可能那老板就在里头——我们这种小打杂的都没有见过他。”
筱妍拿了糖葫芦退站在老人身旁,饶有兴致地聊了起来,“那您听说前些日子的事儿了么——就是笙玥姑娘和小芸姑娘。”
“哦,这件啊——老朽记着呢,前些日子这集市里的人啊,吵的热热闹闹的——正巧啊,马上不是进二月了么,快到春闱了,这各地的士子都到金陵来了。今天一个‘诗会’,明天一个‘武试’,也没见着有个停歇的点儿——”旁边的一个老婆婆接过了话头,“可不是这个理——听说那个兖州的孙文杰也来了——嘿,今年的秋闱可跑不了他,据说他和晁艺两个是最有可能成为今年状元的人选。小芸姑娘又说既来了金陵,定要尝尝这里的美食,也就是说要在那‘饕客喜’摆个诗会呢,到时候人一定不少。”
这里弗儿不见了筱妍,东找西找了好一会儿才见了,忙奔了来,顺带付了银钱。定睛一看见筱妍左手两串,右手两串糖葫芦,左边啃一口,右边再咬一口,唇边上粘了不少糖渣子,好不快活!
随即又有些嗔怪道,“都快近了未时了,午膳还未用。老爷若是知道了又要说了。”
“没事的,不过一次而已。”闻言筱妍也觉得肚中颇空,方才吃下的糖葫芦竟是只为了解馋了。两人说着找了家饭庄酒楼,筱妍抬眸看了眼招牌,蓝底金字,錾金边框,恣意书上三个大字“饕客喜”。
这名儿取得倒也直白,这老板倒是个直肠子。弗儿见我看招牌便也看了一眼,“‘喜客饕’?倒是这个理儿,客人吃得多些,他可不就赚的多些了。”筱妍一愣,竟有这样的说法,这竟是个三字回文——若是用作“饕喜客”倒也不怪。看来此中之人也并非一心浸淫商场的。
早先就听闻这“饕客喜”的气派了,统共分三层,第一层是普通百姓休息打尖的,第二层是达官显贵宴请宾客之用,再向上也鲜少有人去过了,只怕若非你是老板的朋友,断断进不去的。这里的小厮对楼上的格局也绝不吐露一星半点。城里城外,将一众人的胃口吊了老高,也只能各凭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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