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说为什么要等四天?联系人说第四,不该问的不要问。四天后,黄建拿到了东北某大学的学生证、校徽和他的新身份证,这次他的名字叫张赞波。他看着大学的学生证和校徽,居然有些激动,这是他最满意的身份,因为上大学也是他的梦想。他想叶叶也应该是大学生,虽然自己这个大学生是假的,但毕竟在身份上他有了这样的经历。联系人带着黄建坐上飞机去了东北那座城市。
黄建没有想到,他只在那个大学逛了一圈就出来了,联系人告诉他这是让他熟悉环境。接着,联系人直接把他领到了一片居民区。联系人打开一间简陋的房间,顺便踢了一下门口的自行车,对黄建说,这是你用的。房间里面摆的都是大学生日常的学习生活用具。
黄建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自己的照片。联系人从床下抓起一部电话,说先休息,等我的通知。
黄建等了一个星期,床下的电话终于响了。联系人通知他都安排好了。第二天,黄建按地址找到了工作对象的住处,这是一处独立的楼宅。
黄建按了门铃,对里面的人说是来应聘家教的。一个保镖模样的人给他开了院门。
黄建在客厅里足足等了四十分钟,才见到了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和他的女儿。男人把女儿作业上那些打叉的题,让黄建给他女儿讲解。
黄建就给他女儿讲了。不知道是女儿对黄建的讲解听清楚了,还是看这个应聘的人顺眼,男人看到女儿对自己点头。
黄建想基本上是没问题,但还是故意在价钱上跟男人计较。最后男人同意每个月给他五百块钱,每天来两个小时,女儿考试有进步的话,还会有奖金。男人最后告诉黄建他姓安,女儿叫安丽。
黄建每天骑着自行车,来给安丽辅导功课。他一面很耐心地给这个习蛮骄横的女孩辅导,一面探寻着她撒谎的村庄父亲的保险柜到底放在什么地方。但是除了安丽的房间,黄建不被允许进入这个楼的任何房间,吃饭都是安老板的保镖送上楼来。虽然,安丽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把黄建叫到饭厅里一块吃,但他还是没有机会知道保险柜的位置。有一天,安丽因为不高兴做作业,把课本扔出窗外,让黄建去捡。
黄建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周围的情况,不料在楼外被安老板的保镖发现。保镖狠狠地打了黄建两耳光,说他到了不该到的地方。
这个时候,安丽跑过来把保镖拉开了。
她看着被打得耳朵通红的黄建说,现在去给我讲作业吧。
黄建无所作为地过了两个星期,这一天,安丽在抱怨他父亲对她太吝啬,给的零花钱不够花。
黄建趁机就说你父亲也是为你好,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你父亲连保险柜都会交给你的。安丽哼了一下,说,他管保险柜比管我都严,他天天呆在楼上的书房里,连我都不让进。
黄建心里明白安老板的保险柜在二楼的书房里,就在安丽房间的另一边。他等着机会下手。安丽很喜欢黄建,对他说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耐心、脾气这么好的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黄建就说我只是应该对得起你爸爸付给我的工资。安丽说我爸爸给你那么一点钱,你应该找他多要。
黄建说你只要成绩上去了,你爸爸就会给我奖金的。安丽就说那好呀,为了你的奖金,我要努力学习啰。
黄建没想到安丽真的认真学习起来,就为了这么一个随口而说的理由。他不明白现在十五六岁的女孩都是怎么想的,尽管她只比他小几岁而已。或许安丽对自己的好感含有别样的意味,他一想到这,心里就会一颤,因为他想到了叶叶,这使‘红草夺他难受。尽管安丽已经不再让他厌烦,但黄建思念叶叶的痛苦也难以消解。安丽和黄建聊得越来越多。在谈到人生的时候,安丽喟叹道自己衣食无忧,却不幸福,很少有人能接近她,不知道这个家哪天就会完蛋,因为她笆笆不是死在仇人手里,就将会是死在轚察手里。
黄建就说怎么会呢?你爸爸可是个大好人,报纸上经常报道他捐钱做善事。安丽缄默了一会,突然问黄建,恶可以用善来抵消吗?黄建装作不明白什么意思。安丽又问,如果有一天我爸爸被抓了,你会帮我么?黄建说你不会有事的。你到底帮不帮我?黄建不知该说什么,勉强地点点头。安丽说算了吧,你们都不会管我的,到时候大家都各奔东西。安丽要求黄建讲自己的生活,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在她的一再逼问下,黄建就说他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有个女朋友,叫叶叶。安丽说漂亮吗?黄建点点头,说她是个单眼皮。安丽说单眼皮有什么漂亮的!黄建把课本往她眼前一放,说我们还是做作业吧。安丽看着他不动,黄建就瞪着她。安丽被黄建瞪得有点发毛,最后自己就笑了,把课本翻开。
黄建努力将安丽对自己的喜欢转化为她的学习动力。
她的成绩确实有了很大的提高。过了一个星期,安丽的单元测验成绩下来了,她的成绩上了分。
黄建觉得应该借此机会直接去找安老板。他找了一个安老板穿睡衣在书房看报纸的时候,以撒谎的村庄及时报告他女儿成绩为由进了他的书房。他一眼就看见保险柜在安老板座椅后面的书架下面。安老板看着女儿的成绩单,很高兴。说我说话算数,我要给你奖金。
黄建看看穿着睡衣的安老板,说谢谢安老板,其实奖金多少无所谓,只是……只是我这段时间买书钱用完了,能不能现在就给我预支一点工资?安老板看看他,说哦,对,你来了快一个月了,没问题。安老板说着习惯地摸摸身上,发现自己穿着睡衣,没带钱夹,便从转椅上转到保险柜前,去开保险柜。
黄建紧张地看着安老板,眼睛盯着他开保险柜的动作,看着他手左转右转的圈数和刻度,记住了保险柜的密码。他心里不停地默念着密码的数目。当安老板关上保险柜的时候,黄建的睑已经转向了别处,若无其事地看着墙上的一副字画。安老板把工资连奖金都一块给了黄建。
黄建再次感谢安老板,他心里确实感谢他,让自己终于弄清了密码。
黄建给联系人汇报了情况。两天后,联系人通过市里的某官员把安老板和他的手下请出去吃饭,家里只剩下一个厨师、安丽和黄建。吃饭的时候,厨师照例将安丽叫下楼,把黄建的饭给他送上来。厨师走后,黄建悄然进了书房,手刚碰到保险柜的转钮,马上听到安丽“在楼下叫他:张赞波!张赞波!他赶紧出来,把筷子拿在手上,应了一声,走到楼梯口。安丽是叫他下去跟她一起吃。
黄建就说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安丽就不高兴了,命令式地说下来喝口汤!黄建只好下去。
黄建下去后,坐在安丽对面。安丽看了看他,说这红草萄还差不多。
黄建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安丽,想,这次的机会泡汤了。安丽又说以后我爸爸不在,你就跟我一起吃。
黄建暗暗叫苦。安丽一直粘着他,这天再没机会行动。
黄建跟联系人见面的第一句话是:老板,麻烦你,再安排一次,把人调出去。联系人透过墨镜盯着他,说最后一次。
黄建把睑别过去,沉吟了一下,转过来,身子一正,说是。
黄建嘴里虽然说着是,但是心里却没底,耗了这么多时间,不知道任务能不能完成。如果下次机会还完不成,岂不是还要耗下去,那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叶叶。他更不能想像自己带着失败的心情去见叶叶。五天后,联系人又安排了一次安老板无法柜绝的宴请。当只剩下厨师、安丽和黄建的时候,黄建又不得不和安丽在楼下一起吃饭。安丽看着闷闷不乐没有胃口的黄建,说你不高兴。
黄建说没有。那怎么吃得比我还少?因为,你现在的成绩上去了,用不着我再辅导你了。
黄建说着,没等安丽回答,就一笑,接着说,其实我很高兴,来!他端起茶杯,故意用喝酒的姿态,说为你的进步,干杯!安丽看着黄建手里的茶杯,说你就这样跟我干杯呀?黄建马上说我不敢在你家喝酒。安丽蹭地站起来,去酒柜里拿了一瓶茅台过来,命令厨师打开斟上。安丽端起酒杯,跟黄建一碰,说谢谢老师!她先喝了一杯。
黄建也喝了。胆撒谎的村庄黄建看着惊讶地站在一边的厨师,故意看了看安丽,再看看厨师。安丽就让厨师去忙他自己的,别在边上看。厨师不敢说什么,知趣地回了厨房。
黄建的计谋成功了。安丽喝晕了,黄建把她扶回房间,让她躺在床上。他把音响打开,音量开得很大。然后下去到了厨房,跟厨师说想熬银耳汤给小丽醒酒,说着就忙着动手的样子。厨师忙说我来我来。
黄建说要熬多久?厨师说十几分钟就行了,你去等着吧。
黄建说好,好了叫我。
黄建慢慢走到楼上,看了看没有动静的安丽,迅速地闪进了安老板的书房。他麻利地拧着保险柜的旋钮,“咔”的一声,开了。里面全是现金和账本。
黄建回头看看,取出保险柜里的账本,摆在地上,再拿出怀里的微型相机,对着账本,一页一页地快速有序地拍了起来。大滴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淌下来。终于拍完了。他赶紧把账本原样放回保险柜里。楼下的厨师在叫:小张!黄建“咔”把保险柜的门关好,出来。他走到楼梯口,让厨师把银耳汤端上来,并让厨师把安丽叫起来给她喝。安丽迷迷糊糊喝着银耳汤,看看一睑自责的黄建,说没事。然后她冲着厨师,说不许告诉我爸笆!接下来的几天,黄建如常来到安丽家,给她辅导功课。安丽越来越听他的话,黄建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因为他知道安丽就要失去父亲了。在她父亲的账本里,清楚地己录着安老板贿赂市里、省里数名高官的金钱数目、时间和地点,以及高额的非法经营的项目收入。红草毒这天,黄建正在辅导安丽的时候,公安冲进来抓走了安老板家的所有人,包括安丽和黄建。开往公安局的囚车上,安丽一直盯着黄建看,她的目光时而迷蒙无助,时而淸晰锐利,似乎洞穿着黄建的心。
黄建也努力地看着她,并没有回避。那眼光让他很‘久以后都难以平静,因为他想要是安丽换成叶叶,自己该怎样面对。他找不到答案。
黄建从拘留所出来,看见联系人坐在车里。见到黄建,联系人难得地对他一笑,把车开动’后,对黄建说,烟,自己拿。
黄建拿了一支,点上,给了联系人。联系人看了黄建一眼,问,你自己不抽?黄建说,戒了。联系人看了看黄建,说还是回上海?叶叶毫无准备地,突然看见了黄建,他就站在公交车站的站牌下。
叶叶惊讶地看着他,仿佛是看着一个天外来客,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跟他打招呼。
黄建显然是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他动了动偃直的身体,嘴巴一咧,露出一个很怪的笑容。他们互相看了足足五秒钟,终于黄建走了过来。你好。
黄建说。
叶叶低低头,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一步。
我来看你,黄建又说。
叶叶看着远处,没有吭声。你还好吗?黄建接着说,嘴唇有点颤抖。
我很好。
叶叶终于说话了,语气平静。撒谎的村庄这个时候公交车来了。
叶叶准备上车,又回头看黄建一眼。
黄建茫然的眼神又露出光亮,又向叶叶走近了两步。
叶叶在车门口突然停下,折回,说,我已经认识了一个人。
黄建一怔,心里明白了什么,随即低下头来。
叶叶叹了一口气,看着黄建。公交车开走了。
黄建抬头,看见叶叶还在。
叶叶的脸已经转向了别处。过了一会,她转过头来,说我要去跟他吃饭。如果你有兴趣,一起去吧。下一趟公交车来了,叶叶径直上了车。
黄建停了一下,也上去了。
叶叶认识的那个人在饭店等来了叶叶,他二十多岁,穿着一身得体的西服,又高又帅气。
叶叶给他介绍黄建,说是她小区的一个邻居,好久不见了,正好一块来吃饭。年轻人很热情地跟黄建握手,自我介绍说我叫焦尼。
黄建说我叫黄建。饭桌上,焦尼继续向黄建介绍说他刚从香港过来,现在在米拉麦克斯公司驻上海办事处工作。说着他一手揽着叶叶的肩,亲昵地看着她,我们认识已经两个月了,是吧?叶叶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没吭声。焦尼便问黄建你呢?我们认识快一年了。
黄建说!焦尼摆摆手指,我是说你在哪工作?黄建不吭声。焦尼就看看叶叶,叶叶茫然,她也不知道黄建在干什么工作,于是转头冲着黄建,说你好像没告诉我吧?红草莓我是地质勘探员。
黄建说。焦尼一听,说哦,在地球上到处钻眼打孔,找黄金还是探煤矿?什么都找。
黄建说。
叶叶看着黄建,说很苦吧。
黄建从叶叶的语气里感觉到了叶叶对他的消失不再误解,甚至还流露出一种关切。他点点头,说不能打电话,也不方便寄信。
叶叶突然感觉到有点难受,她回避了黄建的目光,端起红酒来喝。
这顿饭,他们都喝了很多酒。后来,黄建叫叶叶别喝了。焦尼说没事,让她喝。
黄建说焦尼,叶叶这样的女孩很好的,你要爱护珍惜,不然排队的人很多的。
这话让焦尼很不爽,他端着酒杯,说排我队的女孩也很多,但是我偏偏喜欢她。说着,焦尼又搂紧叶叶。当着黄建的面,叶叶很不自然。饭后,三人一同回了小区。
黄建看着焦尼拉着叶叶的手,送她回单元楼。看上去他们两个很亲热。
黄建不想再看下去,转身往家里的单元楼走。他很难过,但是他想,叶叶并没有什么错。
这个时候,黄建听到叶叶在身后叫他。
叶叶跑过来,说你还走吗?黄建为难地说,说不准。留个电话给我吧,叶叶说。
黄建给她写了个号码,指指身后的单元楼,说这是我家里的电话,我不在的时候,我父母会接的。
叶叶也把她的电话给了黄建。撒谎的村庄叶叶转身往回走去,黄建看见焦尼在那边等得有点不高兴了。第二天一早,叶叶的电话就打来了,问黄建焦尼怎么样?黄建想了想,简单地说不错。电话那头沉默着。
我们昨晚吵架了。
叶叶突然说。为什么?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黄建看着话筒,慢慢地放下。他看见母亲正在一边看着自己。谁给你打的呀?母亲问。
黄建顿了一下,说,一个女同学。母亲就难得地笑了一下,说该吃早餐了。
黄建拿了两个馒头,就匆匆地出了门。他在公交车站等来了去上班的叶叶。两人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都笑了笑。上车的时候,黄建发现叶叶上的是路公交车,就提醒叶叶上错了。
叶叶就说没错。
她上去了。
黄建不解地也跟了上去。
叶叶看着疑惑的黄建,说忘了告诉你,你不在的这两个月零九天,我换工作了。
黄建一愕,想起自己曾经对叶叶说过类似的话,不禁挠广挠头。
叶叶看着黄建的憨态,说你上路去哪?黄建一愣,说哦,无所谓去哪,我在休假。
叶叶就笑了。你换的是什么工作?黄建说。
叶叶就告诉黄建,她现在换到了一家广告公司工作。红草萄为什么?黄建说,你原来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吗?因为想换,叶叶说。工作都可以换,那想必……男朋友也是可以换的了?叶叶看着他,换了也轮不到你,她略笑着说。从她的语气里黄建听出来并不是完全在开玩笑。
黄建也不气馁,说我等着做你最后一个男朋友。
叶叶一噎,要说的什么话被堵在了喉咙里,直到下车,也没有吐出来。
叶叶下车了,黄建却没有下。他一直乘到终点,等所有的人都下车了,他才最后一个下。然后他走到对面,又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