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信儿呢,这真是费力不讨好,说是愁得他白头发都多了,我是想着去看看他,又不知道见面了怎么说,你也知道我嫂子那人想法多,别去了现咱们幸灾乐祸似的,其实怎么可能,再怎么是我亲哥。亏我爸这倒真看得开,说他活该,能吃一堑长一智就好,可这不是吃回亏那么简单吧?”
我摇摇头未置可否,毕竟官场与我完全两个世界,作为与中国上层建筑完完全全的局外出身和所处现状,连“为人民服务”、“要让人民大众幸福安康”、“人民真正拥有民主”等等分分秒秒挂在他们嘴边的口号,我都完全“听不懂立意、看不到行动、想不出未来”,何况权贵阶层那里面蕴藏了几千年世故学问的深刻内涵、以及远远脱离我们这等“世俗”档次的生活。而就钱秉智“送礼”用的那幅画作是不是古董,对我也似乎具有这种特点,毕竟我对哪怕袁大头之类的最普通文物也不具辨别真伪的能力。
不过事情我还是听妻子所做的大略介绍知道了一些。说是随着如今整贪治腐力度的加强,钱秉智所在的这类日进上亿元的国营集团的头头脑脑们,自然也在调查审核之列,并且由此激起了这个圈子揭发与告密的汹涌暗潮,搞得谁人背后不告人、谁人背后不被告,真是腥风血雨、惶惶不可终日。
钱秉智也在检查组来到公司后,以必有所行动配合大形势的心态,反映了一些公司滥发福利的问题,但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令他没有把指责矛头对准具体的某某人,只愿这种厚道做法,冥冥中能给他带来好报。
但“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的古训,千百年来在这片(这里略去五个字)法律之上的国家,就从没有灵验过。钱秉智本以为在掌管集团高层人事任命的政府高官眼里,他还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万万没有想到,也许正是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在深谋远虑的精明者们的计谋中,他反而成了比较合适的有机可乘对象。
集团第一把手的裴鑫作为所有身处这一位置而必然是全国人大代表的群体中,极为出名、也被认为简直另类到没有人性的“不贪财、不好色”之怪物,甚至没有爱好可供欲行结交者有机可乘。
虽然听说裴鑫能鉴赏名画、对清代的珐琅瓷和粉彩也很钟爱,却也只限于仿品以供欣赏把玩即可的程度。因此,只听说过遇到外人拿来这类物品相赠的场合,他务必鉴定为赝品时才会收下,而且付款。
钱秉智那幅朱耷的画作题为《兽鹿难双图》,画中却只有两只目光警觉的鹿,钱秉智就是根据眼睛的表现手法,感觉即便不是朱耷的真迹,模仿者的造诣也值得珍爱。但画上还题有一首唐寅的诗句:“富贵荣华莫强求,强求不出反成羞。”判断应该是以前收藏者画蛇添足之举,好在字体仿的八大山人风格,与原画还不至于产生突兀感觉。
作为不甚值钱的仿品,这幅画就被钱秉智去年十一后挂在了他办公室的墙上。没有几天,裴鑫忽然一大早莅临这里,说了两句华北区销售业绩统计上听到的问题,然后指了指边墙上的那幅画作,再指向钱秉智身后的巨大书柜说:“立意这么好的画作,要是能挂在这样位置,才对得起它呀,就是这柜子太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