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没有名字,进儿童福利院第二天,院长给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沈心怡。
有一天,在福利院里经过一个角落,她突然闻到一种熟悉的气味。
那是垃圾的味道,孩子一下子想到沈老太身上发霉的气味。
她走近垃圾堆,闻着死去的母亲身上熟悉的气味,眼泪一滴一滴从她失明的眼眶里流淌下来。
后来,每当想念死去的沈老太时,她就走近那个角落——
垃圾堆的霉味,唤醒了一个弃婴对母亲一点一滴的回忆,还有那个破旧却温馨的木棚屋。泪水随着童年的记忆潸然奔涌,落满幼小的脸庞……
福利院里基本上都是被父母抛弃的无家可归的残疾儿童,最多的是脑瘫儿。
和女孩同住一个寝室的都是同龄的残疾儿,两个聋哑儿童、两个截肢的儿童和另外两个失明的儿童。寝室里有一台破彩电,通常放动画片时,沈心怡和另外两个失明的儿童只能听。
“孙悟空长得什么样?”一天在放《大闹天宫》时,沈心怡忍不住好奇地问一个截肢的儿童林斌。
“像猴子。”
“猴子长得什么样?”沈心怡继续问。
林斌解释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真羡慕你有一双眼睛,可以看电视,我只能听。”
“我还羡慕你有一双脚呢,可以自由奔跑。假如用我的眼,换你的腿同不同意?”林斌问。
沈心怡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虽然向往光明,想看到天空有多蓝、湖水有多绿、花儿有多美,可是从小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世界,习惯了有一双腿可以自由行走,用一双脚换一双眼,她不愿意。
“你呢,用一双眼换一双脚,你同不同意?”
截肢的儿童想了想,也摇了摇头:“看不到动画片和孙悟空,多没劲。”
“不过,沈心怡,你是这个福利院里最好看的女孩,尽管你看不见自己。”8岁的林斌安慰6岁的沈心怡。
也许他们都习惯了彼此残缺的世界,不习惯用已经拥有的一切换取未知的美好。
在进福利院一周以后,一天沈心怡自己一个人摸索着去洗手间时,听到隔壁教室里一个盲童在唱一首歌,后来她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叫《童年》。
这是她6年来,在黑暗的人世间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如此清澈、纯净、明亮,比风铃的声音好听10倍,如同天籁一般的歌声。
健全人是无法理解盲人的世界,在他们暗无天日的身心里,声音几乎是他们感知这个世界唯一的窗口,风声、雨声、笑声、哭声、喇叭声……甚至一个石头落在湖心的声音,都会在他们黑漆漆的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那天幼小的沈心怡一下子就迷上了这个明亮的声音,如一道白月光,从此照亮她孤单黑暗的童年生活,她就站在窗外一首接着一首听,忘却了时间——
明亮的歌声中,光阴从漫长变为短暂;
明亮的歌声中,暂别失去母亲的痛楚;
明亮的歌声中,她仿佛看到从未见过却向往已久的世间万物的颜色:
阳光下蜻蜓飞过来,
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
水彩蜡笔和万花筒画不出天边的一道彩虹。
……
明亮的歌声中,她似乎看到了天空有多蓝、阳光有多明媚、风雨后的彩虹有多美。
因为那一个上午的倾听,一个盲童从此和音乐结缘,歌声自此成了她黑暗、枯燥世界里唯一的忘忧草。
我们漫长的一生,一定也曾有这样短暂的一日晨昏,因为偶发的某件事、偶遇的某个人,改变一生的旅途。看似必然的人生,其实处处偶然,一个偶然改变下一个偶然,一次邂逅改变下一次邂逅。
等歌声停止的时候,她摸索着走进教室,问那个唱歌的陌生盲童:“你唱得真好听,可以教教我吗。”
“当然可以。”近距离听,他的童音更好听了:“你叫什么名字。”
“沈心怡,你呢。”
“温亦歌。”
他教给她的第一首歌就是《童年》,等她学会了,就想和他合唱一曲。当两人一起合唱的时候,那些旁听的大人和孩子,发现两个人声音的融合是如此天衣无缝,让在场用钢琴伴奏的音乐老师惊叹不已,这是她听到最美的和声了,尽管稚嫩尽管还不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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