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下,老总管静静的看着楚阳春,半天没有说话。
来藏书阁之前,他曾设想过和这少年见面时的场景,还隐约担心这孩子灵智初醒,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会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举动来。比如破口大骂,唾弃家人的无情。又比如哭泣哀恳,祈求自己的保护……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真正见面时,场面竟是如此的奇怪。
下个月就是十九少爷的试炼之旅,王爷在帝都也不顺心,祖祠里的祭器被人盗走,至今没有下落……总之,楚家让他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每一桩每一件都需要他这个老不死的亲力亲为。可此时此刻,他却懒得再想那些事情,只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眸光闪动,仿佛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楚阳春漫漫的翻看着手中的书,时不时撇一眼窗边的老头。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老头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南窗下,老总管忽然开口,一边说,一边朝楚阳春走来。
楚阳春抬头,笑道:“老爷子想起了什么?”
老总管微微而笑,却没说话,距离楚阳春大约五步时,脚下一顿,身形忽然加速。同时,他的右拳自肋下暴起,闪电般砸向楚阳春的鼻子!
这老头身形单薄佝偻,犹如秋风中的枯叶,仿佛一阵风来,随时都会飘走。但此时忽然发难,身形却是急如骤雨,看不出半点的老态。右拳疾出时,空气被急剧的摩擦,竟发出轻微的暴鸣声……
楚阳春手里捧着书,看着迎面而来的拳头,撇了撇嘴,却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
他无数次在生死的边缘游走,对危险和死亡的气息最是敏感。而此时的老总管看似狂猛如狮,其实没有半点的杀气,他自然懒得躲闪。
老总管的拳头骤然而止,静静的悬停在楚阳春的鼻子前。狂猛的拳风如钢刀般掠过,刺的脸颊隐隐作痛,也扬起少年散落的头发。
“为什么不躲?”老总管微微的皱眉。
楚阳春笑道:“您这不是停下来了吗……”
老总管一窒,恶狠狠道:“我若不停,你的脑袋此刻已经变成一个烂瓜!”
楚阳春笑道:“老爷子,被人打死其实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被人吓死。”
此时,他隐约已经猜到,老总管这一拳似乎有考较的意思。
老总管忽然大笑,道:“有趣有趣,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明白的道理却是不少。没错,被人打死不可耻,被人吓死才是件可耻的事情。呵呵,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说完这话,老头转头就走。
然而,他这一转身,楚阳春却是寒毛悚立,这一刻,他真正感到了某种危险!
果然,老总管迈步前行,路过方桌时,脚跟忽然后踢,却是将这张重达百斤的铁木方桌轻轻勾起。随后他转身冷笑,轻轻一掌拍在桌面上!
这张方桌由铁木制成,重达百斤,老总管单掌轻拍,看似无力,但暗劲蕴于其上,整张桌子飞出去时,其力道又何止千斤!
面对老总管的拳头,楚阳春可以不躲不闪,因为他知道,那一拳即便有万斤之力,也是由人控制。老总管心无恶意,那一拳自然伤不着自己。可眼前飞袭而来的桌子却是死物,无喜无悲,由不得你不躲!
躲?
楚阳春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这个字!
他将手中的书册向上一抛,左脚迈前一步,右拳奋起全力,迎向飞袭而来的方桌……
砰!
一声闷响后,藏书阁的大厅顿时木屑四溅。
楚阳春这一拳击出,力道显然更胜一筹。铁木方桌在瞬间碎成无数木屑,带着刺耳的啸声向四方散去。这些木屑虽然细小,但破坏力极大,四散炸开后,这满屋子的书籍免不了跟着遭殃!
楚阳春的力量显然超出了老总管的意料,他双眸一亮,心中忍不住赞了一声。随即却又摇了摇头,身形如鬼魅般飘起,双袖一裹一挟,竟是将漫天的木屑全数收入袖中。
这一手可谓神乎其技,楚阳春一拳将桌子打碎,心中本有些得意,这时却是目瞪口呆,方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老总管将木屑收入袖中,却没有就此罢休,随即故技重施,一脚踢向身边的青花瓷瓮……
这青花瓷瓮既是装饰品,也可用来盛放书画卷轴,分量虽然比不上那张铁木方桌,但也相差无几。最重要的是,这东西是易碎品,如果以力破之,不免落了下乘。
“不错,有点蛮力,可惜也仅仅只是蛮力……小家伙,接不下这个瓷瓮,你最多也就是个蛮夫而已!”
青花瓷瓮发出嗡嗡的呼啸声向楚阳春飞去,老总管双袖一拢,好整以暇的看起热闹,嘴里还絮絮叨叨的点评着。
“老爷子,你小看人了……”楚阳春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手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两脚紧扣地面,微微侧肩,将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腰腹之间。双眼更是炯炯发光,死死的盯着瓮口边缘。
瓷瓮转瞬及至,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声响,毫不留情的撞向楚阳春的胸口……
楚阳春单掌探出,轻轻拍在瓮口之上。这一掌即发即收,如蜻蜓点水,所用之力微不足道,却恰到好处的将瓷瓮上的力道卸去三分之一。随即身形转动,单掌紧贴瓷瓮的外缘,随势轻送,再一牵一引,轻轻松松就将这硕大的瓷瓮控制住……
这一招正是太极中的四两拨千斤,楚阳春自‘醒来’之后,每天都会练上一段,借以调养荒废了十年的身体。一个月下来,虽然没能将太极‘柔劲’完全融于自身的力量,但对付一个瓷瓮,却是不在话下。
老总管‘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楚阳春,竟是愈发看不懂这孩子。
在他看来,这一招四两拨千斤虽然算不上特别精妙,但就拳意而言,却已是入了境界。最让他想不通的是,楚阳春‘一病十年’,又是从什么地方学得这卸力之道的呢?
老头两只手本是拢在袖中,这会儿站在那里发愣,一不小心,却是将袖子里的木屑洒了一地。
楚阳春看出他的心思,手中将瓷瓮放在地上,笑道:“老爷子,您用不着奇怪,我在梦中曾见匠人盖房,他们经常用类似的方法接楼下抛来的砖石。”
老总管微一沉吟,不由点了点头,道:“虽有出入,道理却是一样的。不错,不错……你这孩子倒是聪明,竟能从这样的小事中学会卸力之道。运用时虽然粗糙了点,却已实实在在窥得其中奥妙。”
老头满脸的欣赏,又道:“你小时就天生神力,如今身体长成,力量果然更胜往昔。难得的是,你这孩子头脑也不赖,力气虽大,却不一味地的依赖……”
说话间,三管家探头探脑的站在了门口。他听见厅内响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见满地木屑,不由吃了一惊。
老总管瞪了他一眼,大袖一挥,一股旋风凭空而起,不仅将三管家推出厅外,同时将两扇门也紧紧闭起。
楚阳春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老总管的袖子,眼中满是羡慕之色。
老总管嘿嘿一笑,道:“我的手段你是学不来的……不仅你学不来,你们楚家人没一个能学到我这手段。”
楚阳春奇道:“为什么?”
老总管笑道:“楚家人是天生的火属,我这手段却是五行属水,至阴至柔,你当然学不来。”
微微一顿,他伸出左手,在右手的食指上轻轻一抹,凭空‘变’出一册书来,又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样东西适合你。这是我一位故友的遗物……他和你资质相近,也是天生神力。这是他去世前留下的手札,里面记录了他对力量的体悟,你拿去慢慢琢磨吧。”
楚阳春接过手札,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老总管右手上的翠玉戒指,心脏也是砰砰直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空间装备’?
老总管看出他眼中的贪婪,哼了一声道:“小家伙,你想都别想……这芥子指环世间最多百枚,达不到宗师境界,即便我给了你,也只是便宜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