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影浮动黄昏晚,暗香徐徐仅凭栏
当湛天那天告诉我生世基本确定的时候,我为自己一直这样怀疑爷爷而感到羞愧。现在,因思莺他们的几句话我又开始怀疑自己,我是这么个摇摆不定的人么,可是湛天却没有对此感到疑虑吗?当时只听湛天的讲述太过于高兴还未来得及细想,现在细细想来,里面明明还有很多疑点,至少现在的我有那么多叶翎所没有的特点:会武功,会弹琴,还会喝酒,性情也大变,这些难道湛天这样精明的人已经忽略了吗?这事越想越不对劲。既然湛天没在怀疑什么,或者他是在怀疑什么,却不想让我知道?回到凉亭,我决定暗自借助碧神殿的力量,自己一定要再亲自查个明白。
“翎姑娘,你醒了?刚才看你喝醉没有叫醒你,现在感觉怎样了?”来不及多想,思莺很快就走了过来。
“我已经没事了,思莺。”我装作刚醒的样子,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听到了刚才的谈话。
“天色已经不早,我们回去吧,过几日再来。”
观风阁。
“翎儿,这些日子去凤凰洲的时候害怕吗?”湛天问。
“还好。”
“进展到哪一步了?”
“第二轮武功训练已经开始了。这你不该去问思莺的么?”
“我只是想让你融入到碧神殿的生活里,翎儿,还有十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我震住,半响“成亲?”
“爷爷讲你托付给我,现在他老人家去了,无论如何我都要照顾好你。”湛天坚定地说道。
“你要保护的是翎儿……”听到“成亲”两个字,我神情就一直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湛天微微愣了一下,好像察觉到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没有说,微笑着对我说“你不就是我的翎儿?”
我忽而清醒,定了定神,微笑着向他“是啊,我就是翎儿。时间不早了,殿主,我要回房了,明天还要去凤凰洲。”
我站起身开门,月华如流水一般倾泻在我身上,白色的纱衣裙摆随微风轻薄飘动,今夜并不热呢,我想。
睡不着,漫步在湖畔,悠悠扬扬的萧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飘过来。依依柳叶已经长得很是茂盛了,长长的柳条垂在水里,随风徐徐浮动,在水面划出好看的涟漪。忽然,看到小桥上有人,透过柳叶,映着月光,高挑的身材,稀松的发髻随意地用一根银簪在脑后,几缕青丝滑落在肩头,他背对着我,倚在桥栏上,吹箫的人就是他。箫声很缓慢,很清澈,很悠扬,完全没有萧本来会有的呜咽之感。好像流水淙淙从石上滑过,悄无声息的奔向远方去了,完全属于静默的安好。我听着听着不由地闭上眼睛,细细品读这份清净的天籁。我不知道他是谁,来碧神殿两个月里从没有见过他。许久,箫声没有停可我却已经觉得身心已经轻松了很多,倦意袭来,我不想打扰那个深夜吹箫的人,转身回房。我没有看见,男子有一只眼睛的瞳孔是紫灰色的,那是来自南疆祭司的瞳孔颜色。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紫灰色瞳孔紧缩了缩,吹箫的嘴角一侧扬起一丝绝妙的笑意,箫声陡然变了几个调,转而凌厉起来。
“陶,你该回去了。”
男子看到董鹂从桥的一端慢慢地走上来,只是眼睛狭长地望着她,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此时,他的瞳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棕黑色,和普通人无异。
“今晚为什么要引翎姑娘出来?”
“什么叫我引她出来?我只是在这里吹我的萧碰巧她路过听到而已。那你也听到了我的箫声,是不是我也引你出来的呢,小鹂?”那个叫陶的男子满眼是戏谑的意味,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叫我小鹂!”董鹂似是生气极了,只能回之以戏谑,“不管你怎样,你今天已经出来很久了。你不怕你的皮肤被月光烤黑?”陶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皮肉下的血管和经脉都看得一清二楚,看上去一丝血色也没有,毫无生气。他不能白天出门,
“我不喜欢的是太阳,月亮可是我的女神啊,小鹂,你就和月亮一样,你也是我的女神。”陶的眼里此时笑开了花,满是期待地看着董鹂。
“谁是你的女神了?!还有不许叫我小鹂!哼!快回东苑去,殿主叫你查的东西查到没有啊,误了事叫你好看!”
“早查好了,董鹂护法……就等你去验收了。”陶故意拉长音调,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董鹂仰起头,大步朝东苑走去,陶跟在后面,收起了玩味的神情,在不经意间往长翎阁的方向瞟了一眼。
四,咸阳城外风光好,纵马绝尘细赏无
我心中不安,爷爷的案子至今还没有水落石出,我的身世也又陷入怀疑的僵局。说来也怪,碧神殿的情报会这么差劲么?两个月的时间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禁对湛天也产生了怀疑,难道他有什么故意瞒我?我多么希望湛天不要骗我,可如今我也不得不对他暗暗怀疑。虽然这几日每天都去凤凰洲看萧洋和那个叫小漫的女子训练新人,但我心思却没有完全在上面。我一直惦记着他们那次的谈话给我带来的新的疑虑。所以,我决定去一趟咸阳,亲自去查查虞美人和沈凡的事情,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殿主,前些天我听吕鹞说秋雨帮欲投靠我们碧神殿,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翎儿你不是向来不问碧神殿的事情的么?这回怎么亲自请缨?”湛天放下手中的书,好奇的看着我问道。
“翎儿在碧神殿是要长住的,总不能一直当个旁观者。上次在青城,你说要我为碧神殿做一些事情,但最终你还是没有给我任务。我知道那时候我还害怕这些残忍的事情,就算殿主你当时要我做什么我也不能够。如今是时候了。”
湛天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你确定你现在就不害怕那些‘残忍的事情’了吗?”
我心中一悸,但面上不动声色坚定的说,“早晚总是要接触的不是吗?况且,秋雨帮是要投诚,不会遇到什么很难办的事情,不是吗?”
“世事总是难料,况且江湖中的事情还是多一些心眼多一些防范的好。我就安排飞鹤陪你一起去办吧。毕竟你是第一次接手殿中事物,有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派飞鹤一起?那怎么行,如此我还怎么查花舞校场的事情?我忙向湛天“殿主是不相信翎儿吗?”
“翎儿你怎会如此想?我是担心你,为你好啊……”湛天也急了。
“殿主不必多说。若我不能单独完成此任务,还有资格做碧神殿的女主人吗?”
湛天一听,倒甚是高兴,想了想便依了我,“也罢,那你自己要多小心些。待会我会叫董鹂把秋风帮的详细情况和咸阳的武林江湖格局向你报告,以助你想好对策。”
见他依了我,我怕他翻悔,忙道“那翎儿谢过殿主,不日便启程前往,必将此事办妥,请殿主静候佳信。”
长翎阁。
第二天一早,换好一身纯白劲装,头发用珊瑚钿银簪子盘在脑后,做了最简单的行头,收拾了些东西,带上早就用湿毛巾擦拭干净通体乌黑的玉墨剑,准备出门。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易路桥。
“易先生有什么事找翎儿么?”
“殿主吩咐,让我叫姑娘把这个带上。”说着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交予我手。
我用手掂了掂,是五百两银子。“这是?这么重的东西带在路上恐怕不方便吧。”
“请翎姑娘务必带上吧,银子可是出门在外必不可少的东西啊。”
“好吧,我带上就是。谢过易先生了。”
“不敢,翎姑娘一顺风。在下告辞。”
我到门口的时候看到湛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殿主,翎儿去了。此番是我第一次去咸阳,如若殿主不催我,我办完事多玩两日在回来,可以吧?”
“当然可以,但我还是想快些见到你安全回来。一路小心。”
“我知道了。”说完遂上马绝尘。
湛天想,他的翎儿还是没有变的,虽然现在沉静冷漠了太多,但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爱玩,也许很多东西都是他自己怀疑太多了吧。这段时间他的确瞒着她查了很多她的身世的事情,也的确有很多疑点指向翎儿,而他都没有告诉她,因为从心底里湛天是希望这就是他的翎儿,宁可去忽略掉那些不利证据吧?可翎儿昨天说,作为碧神殿女主人,应该有那份魄力,他是赞同的。最重要的是,翎儿终于肯说出,“作为女主人”,这才是最使他高兴的。然而,一贯精明细心的他没有注意到,咸阳,那个多事的地方,也正是他向翎儿提过的虞梦落的花舞校场之所在……也许,只有最信任的人才最不会防备,可他是信任她的吗?也许自昨天之后就是了吧。身在其位这些年已经太孤独,已经让他不由自主的会对任何事情耗尽心力,他也变得不再轻易相信。叶翎……那个女子,尽管已经不再是那只欢快的小雀,而是一只沙鸥,而他知道就是这只冷漠飞翔偶尔回眸向他一瞥的沙鸥,令他陷了进去愿与之一同飞翔。他愿意尝试去相信一回……
我马不停蹄的赶了三天路,就算我不累,马也该累了。此时我到了一座咸阳城边的小城:杨城,打算在一家客栈住宿一晚,这家客栈名曰:来往客栈。杨城虽小,可咸阳是座大城,所以这里热闹得很。往来客栈也是店如其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我栓好马走进去,虽然店里的小二忙的焦头烂额,但还是很热情的招呼我:“这位姑娘,住店还是吃饭?”
“住店。”
“姑娘运气好,本店今天只有两间上房了,若再晚上片刻,恐怕就没有了。”果然,又走进三个男子,进来要住店,店小二只得笑着说抱歉,只有一间屋子。那三位男子只好离开了,嘴里还嘀咕了一句“想不到花舞校场的名气这么大,这么早就那么多人来咸阳了。我本以为我们来的已经算早了,想不到走了那么多店都已经被住满了。”
“姑娘,你就住东边的那间厢房吧,那里清静些。”
“好,就听小二哥的。”
“要送些饭菜上去吗?”
“不了,待会我会下来吃的,但请得空的时候送一桶水上来,路程奔波,浑身脏得很。”
“小二,我的一斤牛肉和女儿红怎么还没有来啊?都等半个时辰啦!”南边桌边的两个大汉满脸通红地拍着桌板叫道,想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好嘞,这就来了……姑娘先去休息片刻罢。我得闲的时候就将水送上来。”小二一甩肩头的毛巾,忙去了。
我走上楼梯,看了看这一厅各色的人物,应该会有些消息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