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汉俊的入伍通知书来了,要求三天后在公社集合。
这下子,李丹既喜悦又难过。喜悦的是哥可以到更广阔的空间去发展,打造出人生的辉煌;难过的是,仅有三天,刚热恋上的哥就要离开,这一去,何年何月才能重逢?
张汉俊呢,虽有感于李丹的情深义重,钟情专注,但无暇顾及儿女私情。整天在场里奔忙。李丹只能尾随其后,暗暗学他处事的方法。
处理完猪场、鸭场、鸡场的事,交代马秀丽、杨大爷今后的发展方向,又找张仲卿、陈镜寿,叮嘱张仲卿退伍不褪色,吃苦耐劳,与陈镜寿团结协作,为场里提供充足的肥源。
张汉俊特意找了赵飞燕,整整谈了一个下午。要求赵飞燕做了干部,就要学会耐心细致的工作方法,不能太过直率。直率虽是好性子,但做工作,太过直率往往事倍功半。又叮嘱李丹,我不在时,要尽力协助飞燕,时刻提醒、帮助飞燕,把场里的工作搞好。
十点了,张汉俊才停了下来。李丹打来了热水,照例给张汉俊泡脚。
李丹艾怨地说:“哥,仅三天时间,已去了一天,你不陪我说说话?”
“丹妹,哥跟你说的,四字足以。”
“哪四字?”
“一诺永生!”
“这是我说的,就那么简单?”
“正因为是你说的,我才牢牢地刻在心里。四个字虽然简单,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它是一生的情、一生的义,一生的奉献、一生的信用、一生的坚守;相互的帮助、相互的支持、相互的理解、相互的宽容。”
“哥,你是文学大师,总能站在人生的峰巅,高屋建瓴,透视人生。我一句话,你就有那么多的感想?”
“难道你说这话时,就没有想想它的内涵?”
“我想是想了,只想爱你一辈子,永不改变,没想你想的那么多。”
“人一辈子,路程很长。青春年少时,山盟海誓易许,但恩恩爱爱的相守,却难能可贵。有许多人,在许下山盟海誓时,没有去思索实施的途径。一旦命运出现不济,或者遇上了困难,于是乎,山已无盟,海不再誓,婚姻链条断裂,无法拼接。丹妹,爱一辈子,不容易啊!”
“哥,我敬服你的睿智,敬服你深邃的眼光。我会时时刻刻让我的心与你的心对接,聆听哥的教诲,实践人世间稀少罕见的恩恩爱爱,一生一世,长久永远!哥,你我心心相印,总不致出现缝隙?”
“若果能心心相印,一切尽可不言。”
“哥,就只两天了,我怎么舍得离开哥?”
“丹妹,从我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刻起,我就读懂了你的眼神,你的心思。人生匆匆,青春易逝。谁不想青春年少的爱情多些浪漫,内容充实。谁愿意自己的爱恋清淡无奇?但是你想:一千八百多群众委托我的事情,比起我俩的私情,孰重孰轻,你一定能衡。更为重要的是:你们十多个花季少女在场里,不物色一个品行端正的人来,我怎么安心?三天、两天,其实我的内心比你更为焦急。”
“你看问题就是深远。我确实沉溺在我俩感情的小天地里,从没去思索你走后的日子怎么过,你不提醒,我还以为,永远像我来的这段时间一样似的太平。万一色狼再现,我会束手无措的。”
“这个问题,既要预料,又不能在知青中造成恐怖局面。你既知道,不忘时刻提醒众姐妹,有事结队而行,不可单独随意。你与飞燕是好朋友,经常不能和她相离。凭她的本事,一般情况下,还能保护你的安全。不可私欲,不可贪心,封官许愿,不可听信。求得平安,上上大吉。哥不在身边保护你,望你时刻记得哥的话。”
“哥,我记住了。我会照哥的话,独善其身。我没有什么金玉良言在哥面前班门弄斧,只祈望哥到了部队,能如雨岭一般,榜样众生。”
“榜样,哥可谈不上。哥只知道尽力而为。”
“时候不早了,去歇息吧!待得太晚,我走了,万一流言中伤我妹,我的心会很不安的。”
李丹眼里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丹妹,来,只有一两天了,我不能让你说我吝啬,好好抱抱我的心上人。”
“这还差不多。”李丹温情地一笑,倒在张汉俊的怀里。
龙玉珍、张云奇来场报到。张汉俊把李丹、赵飞燕叫来,召开了场委会,对今后的发展做了详细的描述,对打粪施肥,剪枝锄草,猪场、鸡场、鸭场提出了具体的要求和做法。
张汉俊特别强调:售果是诸事之中的关键。售果之路已经开辟,只要顺着此路,一直前走。其中最重要的是诚。诚心诚意地对待别人,就能得到别人诚心诚意的回报。交往之中,切不可以次充好,短斤少两。跟人打一次交道,谁都能行,可要与人长期交往,许多人却是难能。做生意要人家想你,你想人家,钱永远在人家的荷包里。
又叮嘱龙玉珍、张云奇,售果时,赵飞燕、李丹随我走南闯北,你俩得听听她俩的意见。李丹细心,飞燕直率。你俩年长,望今后发挥她俩的优势,做好场里知青的工作。
办公室就一间,留给龙玉珍夫妇。张云奇离家不远,可回家歇宿。老知青走了,有间房只住了一个男生,如需要住在场里,可与此男生同住。我把果场托付给你俩,望你俩紧密配合,把果场搞得更好。
再就是知青问题。知青们从城里来,远离亲人,要给以亲人般的温暖。张汉俊如数家珍般地介绍了每个知青的特点、特长、爱好、习惯。就连谁喜吃酸,谁不吃辣都了如指掌。听得两人瞪大了眼。
“原来听说你细心,今天听来,你细到如此程度,我们怕是十年都学不来。”张云奇由衷地说。
“许多事情都是逼出来的。肩上有了责任,就得用心琢磨。你俩比我老练,一定能做得更好。”
一切安排妥当,张汉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吃完晚饭,李丹早早地提了火箱,来到张汉俊的房间。放下火箱,就依偎在张汉俊的怀里。
“哥,你还得给我做件事。”
“什么事?”
“你得给我跟秀丽嫂子说说,让她教我织毛衣,做针线。”
“秀丽嫂子一天忙得都抽不开身,哪有时间教你,如今龙主任来了,晚上你可跟她学。要学针线,我妈可是一把好手。”
“我没接触过龙主任,谁知她的为人。”
“她如不接触你,你就主动接触她。”
“秀丽嫂子挺善良、谦和的,我想跟她学。妈又不在身边,去一次,匆匆忙忙的,学得什么到?”
“我走了,你要代我多去看看妈。爸在场里,食堂抽不开身,一年难得回去几次,婷婷读书,一年回家的时间也少,妈在家里挺寂寞的。”
“哥,就是你不嘱咐我,我也会去的。我知道你很孝顺,你不是跟妈说过,娶妻为了更好地行孝。我虽还不是你的妻子,但我已把我拴在了哥的身上,理所应当替哥行孝。爸在场里,我会时刻照顾着他。下雨天,场里不出工,节假日放假,我都会去看妈。这些,哥去部队尽管放心!”
“你妈也老了,原本打算春节去拜访她老人家,现在看来,去不成了。回家时,替我买点补品孝敬她老人家,代我向老人家问好!”
“哥,你真是个有心人,跟你在一起,我好幸福!”说着扳过张汉俊的头,在张汉俊脸上留下了热热的吻。
张汉俊抚摸着李丹的脸,“丹妹,你怎么想起针线活来了?”
“我想做哥的合格女人。一位不会缝补浆洗的女人,怎谈合格?况且,自己做的布鞋,穿着比胶鞋保暖、舒适。你到部队后,三百六十天穿个胶鞋,沾水汽,影响身体,冬天又怎能御寒?”
张汉俊食指在李丹脑门上一点,“傻妹子,部队统一着装,怎准穿布鞋?”
“那我要亲自送你去,问问彭营长。”
李丹拉了张汉俊的手,放在胸口,“哥,年终分红了,我就去县城买毛线,给你织件毛衣寄来。这毛衣穿在里面,不影响统一着装的。”
“部队有衣服穿的,你怎么净往我想?”
“你是我的唯一,我的人生倚靠,我的精神支柱,我不想你想谁?你穿了我织的毛衣,不就天天想起了我。”
“这一年多的深情,不穿毛衣,我也会想的。”
“让我听听你的心,有没有说假话?”
“我妈,我爸,我老师从来不曾教我一句假话,即使有,也绝不对我的丹妹说。”
李丹听得心里甜滋滋的。
“哥,你看我多傻,这两天只是看着你默默地出神,跟在你屁股后面转,却不知为你缝两双袜子,做几双鞋垫。哥,分红了我给你寄钱来,袜子烂了,你自己买几双,鞋沾水汽,自己去买几双鞋垫。我学会了,做好了,一定及时给你寄来。”
“丹妹,我也二十了,你这么不放心我?”
“我放心?一年多来,谁不知道你干起工作来,恨不得把命都搭上,何时看到你会照顾自己?”
“我向你保证,从今后学会照顾自己,请丹妹放心!”
“你要说到做到,不能言而无信。”
“我一定守信,你随时可写信问彭营长。”
“哥,你看过《怒沉百宝箱》吗?”
“听说过,怎么?”
“我很欣赏杜十娘,十分执着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哥,你喜欢吗?我唱段《杜十娘》的歌给你听。”
“你会唱歌?”
“我还不是为哥学的。”
“那唱来听听,可不能泛调。”
李丹清了清嗓子,柔情地唱了起来。
孤灯夜下,
我独自一人坐船舱。
船舱里有我杜十娘,
在等着我的郎。
……
郎君啊,
你是不是饿得慌?
如果你饿得慌,
对我十娘讲,
十娘我给你做面汤。
郎君啊,
你是不是冻得慌?
你要是冻得慌,
对我十娘讲,
十娘我给你做衣裳。
郎君啊,
你是不是闷得慌?
你要是闷得慌,
对我十娘讲,
十娘我为你解忧伤。
郎君啊,
你是不是想爹娘?
你要是想爹娘,
对我十娘讲,
十娘我跟你回家乡。
……
歌声虽不如赵飞燕的亢奋,高昂,但也婉转流畅。充满了温柔、关心、体贴的浓浓深情,也流露出见不到郎君的哀怨、悲伤。
“你怎么想起了此歌?”
“这歌本是赵飞燕收录机里播放的,杜十娘的那种情感感染了我,就跟着学会了。原来,我要对哥讲的,许多年前,杜十娘就为我准备了讲稿。我会像杜十娘一样,十年八载地等着哥,等哥回到我的身边。”
“不用十年八载,最多三年五年,我就会回到妹的身旁。”
“我祈盼着哥的诺言兑现,不愿等来杜十娘等的郎。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会怒沉百宝箱的。”
“不要胡思乱想,丹妹的百宝箱里,只会不断增多爱情的硕果,珍藏还犹不及,哪还舍得沉?”
“但愿我们的爱情硕果累累,红艳飘香!”李丹更紧地依偎在张汉俊的怀里,张汉俊也抱得更紧,生怕一不小心,就丢失了似的。
良久良久,张汉俊松开了手,推开怀里的李丹,站起了身,“丹妹,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李丹沉浸在温暖的港湾,甜甜蜜蜜,忽被张汉俊推开,神情迟疑,似乎甜蜜的晚上,还缺少什么东西。
“哥,你就要离开我了,还是那么吝啬?“李丹恋恋不舍地看着张汉俊。
张汉俊抱过李丹,李丹绵羊般地偎在张汉俊的怀里,头向上仰,张开薄唇,迎住张汉俊的热吻,如胶似漆。
两人紧紧地相抱,李丹明显地感受到张汉俊的刚强。
两人的心海,台风涌起了波涛,血脉偾张,潮推浪涌。
良久,张汉俊笼住了狂奔的烈马,放松了紧抱李丹的手。
“丹妹,我们再难舍难分,也拗不过命运中的分离。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即使相隔千里万里,也是幸福的。”
“哥,还没洗脚呢。睡觉会不舒服的。我打水去。”李丹提过水桶。
张汉俊抢过水桶,“还是我去吧,我比你力气大。”
张汉俊打来了水,李丹把水倒在盆里,不忙给张汉俊脱鞋脱袜,还是拿过毛巾,搓洗一番,递给张汉俊,到里间擦擦身子吧,我知道的。”
张汉俊不好意思地接过毛巾,心中想着丹妹确实细心。
张汉俊从里间出来,搓洗了毛巾,递给李丹,“你也擦擦吧。”
“我可不用你的毛巾,万一阴差阳错,我可不好解释。你洗脚吧,这里还有半桶水。”
李丹从兜里拿出手帕,在水桶里搓湿,进了里间。
李丹临走,不忘给张汉俊一个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