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昨晚下了一场大雪。大雪像一床巨大的棉被,把大地包裹得严严实实,没留一丝间隙,银装素裹,一片洁白。窗外的梅花,却开得如火似的红艳,虽被大雪压顶,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大雪足有二、三寸厚。天空中还在飞扬着鹅绒般的小雪。“瑞雪兆丰年,难得的春雪。”张汉俊站在阶沿上,伸了几个懒腰,然后左右手分别挥舞了几十个圈。
外界都已被大雪封住,张汉俊只好就着窗台压腿。
张汉俊沿着阶沿,路过厨房,李丹正在厨房忙活。“丹妹,忙完活,不忘练几趟拳。”
“跟哥去,今早没多少事,我来吧!”张伯催促李丹。
练拳的知青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仓库宽敞,大家围着仓库跑一阵步,又练几趟拳,不觉身子已热。
预定开工的日子,只得推延。张汉俊布置郭大勇和曾玉琼组织政治学习。
仓库里,烧了一堆大火。知青们围坐火旁,学习《红旗》杂志和报刊上的一些文章,然后大家展开讨论。知青们各抒己见,踊跃发言,气氛十分热烈。张汉俊独自坐在办公室,拟写着新年的年度计划,工作安排。
李丹用火箱送来了火,张汉俊推说不冷。李丹扳过张汉俊的手:“冻得红红的,手背都开裂了,还说不冷?雪花膏呢?我帮你擦点。”
“你去吧,我自己擦。”
“你自己会擦,手怎么开裂了?”随手在抽屉里找出了雪花膏,轻轻地帮汉俊擦上。找出了手套,帮张汉俊戴上。
初八这天,天色放晴。一轮红日升上山巅,得到白雪的反射,天地之间,更加敞亮。
知青、场员们早已按耐不住,摩掌擦拳,要求开挖荒山,尽快栽上油茶树。
老场员,更换了三人,陈镜寿、王小亮、马秀丽。
因还未出正月十五,根据农村习俗,张汉俊要他们暂时不去打粪。马秀丽也因还未买回猪崽,暂时无事,只好跟大伙一块挖山。
山上的雪,经太阳照射,慢慢融化,山沟里流淌着汩汩细流。一棵棵树,撕破了覆盖的白被,有的经冰雪洗刷,更显翠绿;有的则早被秋风剥光了衣裳,光秃秃地随风摇曳着枝丫。
虽然气温只有几度,但后山里欢声笑语,一派热气腾腾。身上的棉衣,都给了树枝保暖,有的还捋出了手臂。
张汉俊与场员们一起,参加了今年的第一次会战。捋起袖子,银锄挥下,头上一团白气,脸上大汗淋漓。
李丹离不开张汉俊,挖山也不离身旁。她紧挨着张汉俊,却没有张汉俊的力气。尽管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不一会就落下了一大截。
张汉俊边挖边嘱李丹慢慢来,挖窄点。自己挖了一排上去,又来接落后的李丹,两人不断向山巅延伸。
收工了,张汉俊站在山巅,放眼一望,一个上午下来,就挖了一大片,估计不下二十亩。后山这一百多亩,几天就可以完工。如此看来,得调整计划,赶快联系林场,购买树苗。
又是新的一天,早上起来,推门一望,昨晚下了很大的霜。皑皑白雪还没融完,大地又披上了一层盐白。树枝上,瓦檐上挂着冰凌,剔透晶亮。
张汉俊跟往常一样,天刚朦朦亮就来到水泥场上,压腿、踢腿、做俯卧撑、跑几圈步、打一套八十五式杨式拳,已用去了半个多小时,身子热了,拿了棉衣披在身上回了场。
张汉俊找到正在洗漱的郭大勇,交代他带领场员继续挖山,自己去林场一趟,顺便打听畜牧站,哪里有良种猪仔销售。
吃完了早餐,郭大勇带领大家奋战在后山。张汉俊则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林场。找到场长,说明了来意,场长带张汉俊参观了苗圃。
苗圃中的油茶树苗长势良好,都在五十公分以上。当下签了二万株的树苗,每株价格一毛。张汉俊思索了清明前后要播种作物,腾不出时间栽种树苗。心想油茶树冬季栽都能活,就与场长约定惊蛰节后,由林场送往雨岭。
告别了场长,张汉俊赶往畜牧站,问询猪仔情况,站长告诉他去红星养殖场看看。张汉俊问了去养殖场的路径,便奔养殖场而去。
养殖场里,张汉俊看到高大的母猪,起码六七百斤一头。
饲养员告诉张汉俊,近期有十多窝猪仔。张汉俊大喜过望,找到了场长,全数买了。并跟场长商议,派人到场里来学习养殖技术,场长满口答应。
离开了养殖场,张汉俊又去了孵鸡孵鸭坊,订了鸡苗、鸭苗。约好了再过一个月送货。
出来一天,各项任务完成,张汉俊心里轻松,脚步快捷。晚饭前赶回了场里。
晚饭后,张汉俊把马秀丽、李丹找来,交待李丹明天去公社信用社贷款,马秀丽去养殖场学几天技术。
李丹忧虑地说:“哥,我跟你说了的,再也不敢一个人去公社。”
张汉俊思考了一下,对李丹说:“你备齐公章、私章,明天三人一块去。正好交些定金,场里不致另卖。
晚间又下了浓浓的霜,还笼罩着大雾。三人吃过早饭,先去公社。
三人走在路上,二十米开外,就看不清事物。霜风吹来,干燥、寒冷。
“哥,你又没带手套,手冻得红红的,都怪我,临走时没来督促你。”说着就要脱下手套给张汉俊。
张汉俊拼命不允。“哥比你健壮,不怕冻的。”
马秀丽打趣地道:“难怪元旦会上,大伙纷纷议论,你俩像戏水的鸳鸯,比翼的双鸟,我看你俩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双。”
李丹听得心里甜滋滋的,挽了马秀丽的手,口里却说:“秀丽嫂子可不能乱说,他是我哥,我们是兄妹,你可别难为我哥,我哥想的是果场。”
“对,年青人应有远大的理想,以事业为重。”马秀丽赞叹地说。
“有理想,有事业的人,也应有爱情、婚姻吧。你们农村,二十左右的人都结了婚,汉俊哥今年十九了,他心中一定有意中人。”李丹问秀丽嫂子。
“这事你得问他自己。”马秀丽把李丹推到了张汉俊身边。
张汉俊面现羞色,轻声答道:“这事早得很,不急。”
“早什么早,我十六岁就跟男人订了婚。结婚那年,男人二十一,我十九。”
“我猜:‘汉俊哥或者是有了意中人,或者就是柳下惠。经常连与我们女知青坐条板凳都不敢。”
“柳下惠是哪里人?”马秀丽不解地问。
“柳下惠是一个古人,距今几千年了。女人坐在他的怀里,他都没有邪念。”
“这人真不简单!不像王大魁,整天像个无头苍蝇,到处嗡嗡嗡地嗅女人,就连自己的小姨子,也常把她抱上床。”
“秀丽嫂子,你哪知道这么多事?”
“世上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队开会时,妇女们议论,邻近几个大队,被他糟蹋的妇女启码有二、三十人。”
“人在做,天在看。他的所作所为,是要遭天谴的!总有一天,他会得到应有的下场。”张汉俊充满信心地说。
“大队很多人议论,场里林丽萍的死,也可能是他们造的孽。”马秀丽说。
“没有证据的事,还是少说,最好不说,以免打草惊蛇,引起警觉。”张汉俊告诫马秀丽。
“哎,你可要有警觉啊,我听很多人说,刘书记不在公社的这段时间,王大魁天天往公社跑,要胡主任帮他夺回场长的位置。”
“场不场长,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群众辛辛苦苦栽的果树,就应服务于群众,受益于群众。”
“是咧。果树挂果两三年了,那么多的果树,一年只卖了那么点钱,谁相信?他一人既是场长,又是会计,还恬不知耻地说他一人干两人的活,说不定他吃了多少呢。去年你一来,场里就挣了那么多的钱,群众心里就更明白了。”马秀丽接过张汉俊的话说。
“这事呢,我也查了,从账上根本查不出。过去他是胡主任的红人,场员们也因阶级斗争、********吓怕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卖了果,报了数,交了钱就算完事,谁也弄不清一年卖了多少果,挣回了多少钱?但是事情的真相,总有澄清的一天。”张汉俊说。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老婆一年也不怎么出工,一家子五六人,常年有鸡、有鱼、有肉的,全大队就他一家吃得最好。这还不算,常常在外嫖女人。大队里嫁进个漂亮的女人,他就盯上了。十队的地主子弟,讨个漂亮的老婆,老婆被他霸占,自己还丢了性命。他小姨子一遇上什么事,就去找他要钱,好像他在哪里捡了座金山似的。”马秀丽愤恨地说。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狐狸尾巴是藏不住的,终有一天,要跟他彻底清算。”张汉俊充满信心地说。
“汉俊,全大队的群众都希望你保持高度的警惕,别中了他的暗算。”马秀丽好心地提醒。
“群众的好心,是我工作的力量。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身后有一千多群众。我不怕的。”张汉俊坚定地说。
说着,说着,就到了公社。
在信用社里,张汉俊找到主任,说要借一万元贷款。
主任说:“我们信用社就讲信用。去年跟你打交道,你的信用征服了我们,你要借钱随时来拿。不过,卖了果,有了钱,得存到信用社里来。”
张汉俊爽快地答道:“那没问题。这一万元钱呢,卖了桃、李就来还。”
办了手续,李丹清点了钱,装进了挎包。
三人一起,坐车赶往养殖场。
张汉俊找到场长,交了两千元的定金,养殖场出具了字据,来日更换发票。
两人约定了交猪仔的日期,并嘱马秀丽随交猪仔的车一道返回。并对场长说:“马秀丽在此学习,生活费由果场给予报销,到时一并开在发票里。这些天就请多多关照。”
场长爽快地应诺。
张汉俊辞别了养殖场长,坐车赶往林场,交了定金。在回车站的途中,李丹拉着张汉俊的手,傍在汉俊的身旁,甜甜蜜蜜地说:“哥,听说跟你一起出来出差,我多高兴啊!一高兴,竟忘了要你戴手套。要是经常能这样,傍在哥的身旁,该多美好啊!”
张汉俊挣脱了李丹挽着的手,严肃地说:“丹妹,别这样,别人看见了不好。”
“哥,这里没人认识我们,让我再享受享受吧!”李丹柔情地说着,追了过来。
“不行。”张汉俊见她追来,加快了步伐。
“哎哟,我崴脚了。”李丹蹲在地上。
张汉俊不明真相,关心地走了过来。伸手扶起李丹,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下。
“来,我给你扭扭。”
李丹伸出脚,张汉俊左扭扭,右扭扭。
张汉俊的手抚着李丹的白嫩细腻的小脚,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张汉俊马上给心注射一支镇静剂,放下了李丹的脚。
“丹妹,好点了吗?”
李丹本来就没崴脚,只得含糊其词地“嗯”了一声。
“能走吗?”张汉俊关切地问。
李丹故意踮着脚。
“丹妹,我扶你。”
“这还差不多,我以为你瞧不起我。”李丹故意说。用手挽了张汉俊,故作一颠一跛地慢慢走。
“不是瞧不起你,哥一向很看重你,就是不能让你养成动不动就拉拉扯扯的习惯。”
“哥,你坏。你连我的朣体都接触过了,拉一下手,就不行了吗?”李丹娇嗔地说。
张汉俊极有耐心地说:“丹妹,请你原谅我。那是在特殊的情况下,我根本没有轻薄你的意思。何况还隔了好几层衣服。”
“你轻薄我,我还不给呢,就是因为你不轻薄我,我才尊重你的。”李丹嘟着小嘴,撒娇地说,身子更紧地靠近了张汉俊。
“丹妹,你和玉琼姐曾多次提醒我,小心坏人的暗算。你是娇滴滴的知青,我是场里的干部。动不动就拉拉扯扯,万一让坏人利用来诬陷你我,你我正值青春旺盛,男女问题,有谁能解释得清楚?”
“你我冰清玉洁,可以去体检。”
李丹提到体检,张汉俊本能地想起了胡造指使吕江姣作弊的事来。
“丹妹,你太单纯,万一有人在体检中作点弊,纵使你有一万张嘴,也难争辩得清。干部和知青,是两类不同的人,弄不好,就有杀头的危险。XJ、HLJ生产建设兵团,不就枪毙了好几个团以上干部。”
“那是他们乱来,我们只不过拉拉手。”李丹不屑一顾地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胡造就曾指使吕江姣对其他大队的三个女知青做了手脚,诬陷她们有严重的作风问题。你难道想让哥平白无故地去承担如此重大的罪名?我重视你的情,珍惜你对我的关爱。但是,我们是兄妹,彼此都不可越雷池半步。”
“哥,我认为是你心里没有我,瞧不起我,没想到你考虑问题这么周到。哥,直说吧,自你从水库救起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
“傻妹子,你迟早要回城的,我一个农村伢崽。今后不许你瞎想,也不许你有半点出格的行为。哥不论何时何地,都会像待亲妹妹一样地待你。”
“真的?不管刮风下雨,不管城市、农村?”李丹反问。
“真的。我永远会像待亲妹妹一样地待你!”
“哥,这话我爱听。为了你的事业,我把你珍藏在我心灵的深处,绝不做让哥为难的事情。”
李丹放开了挽汉俊的手,甩开步子,与汉俊并肩同行。
“哎,你不是崴脚了?”张汉俊惊奇地看着李丹。
“柳下惠哥,我不是崴脚了,我是在察看哥的心。”讲得柔情似水,张汉俊深受感染。但却始终不去触那根青春共鸣的琴弦。
话语间,就到了车站。两人买票上了车。
不到一个星期,荒山就垦完了。山坡不陡,已整成了梯土。
张汉俊抽了几个知青,每隔三、四米,打一个凼,等树苗来了就栽。其他的场员,由各组长带领整理林间空地,预备种些玉米、花生、黄豆、红薯。一切高效有序地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