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以为在键盘上用输入法敲字比手写轻松,千万不要以为公司文员比在外面跑营销的职员轻松。当你整天面对着电脑,双眼忍受着屏幕辐射,炮制或录入毫无情趣可言的公文的时候,你会发现,你所做的,是在慢慢销蚀你青春最美好的年华,除了依赖这你能生活下去之外,没有任何新的意义;并且,颈椎炎和肩周炎十有八九会缠上你,你的视力在你挨过生命力最旺盛的年龄后,会比别人下降得更快。你的年华将在一筒筒的墨盒和一沓沓的A4纸的更替中,被打印机一点点地吞噬掉;打印纸可以被回收,再利用,但你却永远也找不回消逝的生命。
当还在大学时,我就憧憬着踏入社会后的多姿多彩,憧憬着施展人生的理想和抱负,压根就不会想到我会从事这工作!但这就是生活!未来总是在你始料未及的时候,击破你对生活最美好的向往。人必须先吃米而活着,这就是生存的法则,你无法回避。而且,在我的成见里,这样的工作,只与女性有关,而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如果一定要把男人和公文联系在一块,那也应该是行政职务里的秘书或者记者。但不管我多么的不愿或不甘,这就是我的工作,我的生活。
生活会打磨你,时间会消磨你的志趣和锐气。当你“被接受”这种生活状态并习以为常以后,你会说服你自己,获得新的心理平衡。我就是这样的类阿Q!我在心里会对自己说:其实,任何职业、任何生活状态都不是十全十美的。譬如,你做了经理又如何呢?销售额上不去,照样挨骂;陪客户吃饭,喝酒少点,可以解馋,多了,就成了负担。袁经理不是经常抱怨自己应酬多,喝得胃疼吗?即便是公司老总,面对的也是一大堆的问题和烦恼啊。我听说过,一群阔太太,驾着私家车跑到澳门去,做什么呢?喝粥!说澳门某家酒楼的粥味道不错。驾车过去,做做头发,喝喝粥,逛逛品牌店,一天就可以过去了。听听,“一天就可以过去了”,人活到时间是种负担的地步,这生活还有意思吗?再看看路边用尊严换吃食的乞丐,比起他们,我毕竟还有活着的尊严!每每这样想,就觉得生活已经眷顾了自己,没让自己在城市里露宿街头,没让自己奔跑了一圈后徒劳地又回到起点——像自己的祖辈父辈那样,在黄土地里刨食吃。我比他们强,我有大学本科学历!多么讽刺!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的辛劳了一辈子的父母,还以为终于抱回了块金疙瘩呢!我也想到了改变,但那也只是一句话:等待机会吧。想想,除了在隐忍中等待,我又能怎么样呢?
但我的生活,并不缺少爱情。尽管,我不能用物质把她装扮得更美,更浪漫。
城市的夜晚如期而至。
城市光怪陆离的夜晚曾经深深地诱惑着我,曾经拨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但现在,我更容易关注网络里、报刊上城市夜晚的真实。
白天的工作已经暂时完结。尽管疲惫,但自由的个人时空,我乐意用心设计。
简单的炊具和调味品并不妨碍我施展厨艺,这得感谢我的奶奶。在现在的我看来,奶奶绝对是个烹饪高手,多简单的食材,经过她的手,都能做得美味可口。不幸的是,她的厨艺,却是被我爷爷逼出来的。爷爷对下酒菜口味的挑剔,让这个一辈子柔顺善良、勤俭朴实的女人不知道含着眼泪,不敢埋怨半句地收拾了多少次掀翻在地上的碗盏。这或许也就是“挑剔的美食家造就了伟大的厨师”吧。我打小就吃她做的饭菜长大,喜欢她年节过后,用家磨的豆腐腐成的腐乳,就是做豆腐剩下的豆腐渣,她用油炒了,拌点葱花,也是粒粒松散,绵软飘香;喜欢她做的煎鲫鱼,煮的萝卜鱼头汤……味道不可说。直到现在,那些菜的味道,都成了我评价相同菜式味道高下的标准,但鲜有出其右者。其中有一道菜,只存在于我儿时的记忆里,现在想来也啧啧称奇。
春天来了,春耕的日子也愈来愈近,土壤解冻,待耕整的湿润的水田里,开着大片大片的紫云英花。休耕的水田里种上紫云英,是农民们用来做绿肥的。紫云英的种子,我现在都还记得,小如芝麻,扁平扁平的,棕褐色,带着光泽。花以淡红或白色中染着淡紫的颜色为主,形状像香料八角。在春的暖阳下,紫云英绿得耀眼,花繁复得乱眼。赤脚踩进去,土地是柔软的,渗出冬天融化进土壤里的雪水,带着丝丝凉意,但正如心田枯燥的人,吃了刚从湿土里拔出来,用指甲剥去青皮的冬萝卜,顺着咽喉下去的是一种清脆而清甜的凉意。我们小孩子,这时节最喜欢做的,是去到湿软的水田里寻找泥鳅或鳝鱼的洞穴,把这些懒散得还未睡醒的家伙挖出来,然后让大人烹了,享受它们鲜嫩的白肉。穿越田野回家去的时侯,无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多会采摘一大把紫云英花,高擎在手中,蹦蹦跳跳地,嬉嬉闹闹地,走在连接田地和乡村的黄土路上。
奶奶做的这道菜,就是用紫云英的花茎作食材。我现在对这道菜的制作过程还不甚了了,等我想到再要回味这道菜时,奶奶已经过世了。
我以我现在的烹饪经验,只能推测,这道菜,单取刚采摘的紫云英花茎,掐花,过水稍微清洗,滚油入锅,调味后,翻炒片刻起锅即可;也可能是在滚水里焯一下,捞出,调味,淋上香油就好。总之,做这道菜应该像妙手画墨梅一朵,绝不繁复,点染即成,妙在自然的原味和调味的点睛,有一种天人合一的意境。所以,吃起来,花茎碧绿鲜嫩,有从初春土壤里天成的细若游丝般的清甜,也有奶奶调理出来的冲淡和美之味。我该怎样形容呢?但愿我这样写,能告慰奶奶的在天之灵。
现在,化肥代替了紫云英,被农药和化肥污染的田地里也再长不出儿时的紫云英了,做人冲淡和美的情怀也逐渐被急功近利的铅华所敷盖。
这道菜已然作古!
这是一个产生三聚氰胺的时代!
我就在奶奶的青布围裙边,因为好奇,看做菜;趁奶奶颠着小脚给灶里添火的时候,帮着翻两锅铲,试着学做菜。后来,只要我过来帮厨,奶奶就只需要动动嘴,指导一下就够了,或者,菜要起锅时,她尝尝味道,有必要的话稍加调改就好。我发现我在厨艺方面颇有天赋,还是以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