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依依不舍的告别了爷爷,随着成运杰走了,王健离开后不久,大黑狗也不见了。戚大先生的那位好友,是开布行的,本名薛胜方,因其乐善好施,外人送了个“薛大善人”的美称。就像是个人就会生病一样的道理,人都是要穿衣服的,开布行的虽然利薄,但胜在源源不断,薛家也算殷实,并且薛胜方交流甚广,生意路子也宽,虽然布行的市口不算太好,生意却是不错。但薛家人丁一直不旺,尽管薛胜方修桥补路的善事做了不少,在三十岁前一直无子,直到四十一岁,第三房小妾才产下了一子,取名骆宇,薛胜方父亲原本姓骆,后来入赘薛家,薛胜方也就从了母姓,到了自己儿子这一代,便回姓了。
戚大先生带着王健,来到薛胜方家的时候,已是响午时分,宾主相言甚欢,薛大善人对王健也很满意,王健在饭桌上表现甚为拘谨,除了自己认识的戚大先生外,并无一个熟悉的人,甚至此时此刻,王健已经开始想回到爷爷的身边了,不过想着爷爷的叮嘱,还是忍了下来。
席间,王健看到了戚大先生言中为自己介绍的玩伴骆宇,并且就坐在骆宇的旁边,那骆宇生的极其清秀,白析的皮肤,唇红齿白,大眼睛,双眼皮,长长的睫毛更显楚楚,两道剑眉,额头上覆着一层黑的发亮的头发,下巴略尖,若不是戚大先生早就说过是个男孩,王健以为自己结为玩伴的是个女孩。
就是这么个看起来极其俊俏的六岁男童,看起来却处处透着木讷,面部淡然到极致的木然,王健在心里给这个孩子取了个小名:小木头。这小木头也很希奇,身后的老妈子将菜夹了递到他嘴边时,碰到他的嘴唇,他就张开嘴吧,木然的嚼几下,然后咽下去,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也不察觉,身后的老妈子再给他擦拭开净。
也许是好奇心使然,王健也学着老妈子,夹了一片炒肉片,碰了一下硌宇的嘴唇。老妈子刚要说什么,被薛大善人抬手制止了,似乎那一刻,大家都停了下来,看向王健这一唐突的举动。
骆宇似乎停滞了一下,王健又用肉片碰了一下他的嘴巴,这回骆宇有了反应,张开嘴巴,将肉片吃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小少爷可是从来不吃别人送过来的东西的。”老妈子在身后惊讶道。
戚大先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玩味的对薛胜方道:“也许,健儿就不是别人呢。”此时的戚大先生心情大好,这法子可是他想出来的,王健刚才冒失的动作,就是产生一些不好的反应,也不能说他的法子就错了,但是骆宇主动的回应,则是完美的证明了,他的办法是管用的。
薛胜方此时也心里咯噔一下,戚大先生话里有话,试探着问道:“戚大先生,您看,能否和您的园丁说说,这孩子我就收为义子,以后也不算是什么外人了。”
戚大先生却没有直接的应承下来,而是道:“此事容后再议,先让健儿在此呆上一段时间看看后续效果吧。”戚大先生明白,这薛胜方认了王健为义子固然是好,但是如果自己的法子起不到大的效果,达不到薛家的期望,对王健却是大大的不利,考虑到这一层,戚大先生没有答应下来。
薛胜方也不以为意,先前看戚大先生那样说,以为戚大先生有意,也就是应景的一问,见戚大先生如此回答,也是正中下怀,于是当下做了安排,让王健和骆宇同吃同住同行同玩。
王健对这忽然到来的幸福生活,倒没有什么大的感觉,哪怕就是面对桌上丰盛的饭菜时,也觉得和爷爷做的菜没有什么差别,都管饱而已,一点也没有那种从糠箩子跳到米箩子里的那种幸福感,戚大先生对于王健这种波澜不惊的性子也是暗自赞叹:这老王头虽然是一个乞丐,但教出来的孙子还真的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薛宅上下有三房老婆,一房正妻,两房小妾,骆宇就是第三房所生,其生母原本是大房房中的一个使唤丫头,长的也水灵,平日对大房服侍周到有加,大房又一直没有生育,就劝其丈夫将这丫头收了,结果这丫头也争气,生下了骆宇。
王健住了过来没有几日,便和骆宇熟络了,不管那个小木头怎么想,至少王健是这么认为的,平时王健喂他吃东西,他晓得张口,拉他出去玩,小木头就像个小木偶一样面无表情的跟着王健,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健与小木头之间,倒是有了些默契。
比如王健从书上念故事给他听,他亦坐在旁边动也不动的听着,虽然他不说话,但王健知道他在听。成运杰每次来看王健,会带上两串糖葫芦,王健给小木头,小木头也知道拿着糖葫芦往嘴里送,咬下糖衣包裹着的山里红,吃肉吐核。
薛胜方也不惜花大价钱请来名师教王健诸子经史,琴棋书画,想把王健教通教会后,再由王健去教导骆宇。这期间,王健一直想让小木头叫自己哥哥,可小木头依然不说话,对于此事,王健也有些无奈,一年下来后,王健将自己所学的教了不少给小木头,可是教小木头写字的时候,小木头总是写不好,笔画写起来都是走样的,比如一横他写断了,一捺到最后提一下,就这样字不成字,倒是王健讨了不少薛家的便宜,可以用笔和纸写字了。王健来了一年后,二房吴姓小妾,产下了一个女儿,虽然这件事把大家的眼球吸引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并没有减少薛家对于骆宇的关注,玄黄大陆传统的重男轻女,认为女人总是要成为别人家的人,大陆流传甚广的一句俗话说的好:窗户再大不是门,女人再强不算人。
虽然没有想像中的预期效果,但薛大善人对于骆宇的进步仍然还是感到欣喜,他甚至真的打算将王健收为义子,不愿放王健离开。而一年中,王健除了每个月和成运杰送柴米油盐上山,才能看到爷爷一次,就连这唯一的一次离开,薛大善人都鼓励自己的儿子跟着王健,就这样王健每回上山的时候,都拉着小木头一起。
布堂行会那条街至济世馆之间,就常出现这样的一道风景,一个略显黑瘦的男孩,拉着一个清秀的小男孩,穿梭其间。经过卖糖人和卖糖葫芦的,两个孩子总要在那儿发呆看上好长时间,看摊主做糖人和糖葫芦。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一年多,小木头在王健的威胁利诱下,坚决不松口,不叫哥哥,直到有一日,发生了一件事情。
像往常一样,王健拉着小木头站在卖糖葫芦的地方发呆,不一会儿,王健只觉得自己的衣角动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下小木头,小木头的眼睛盯着杠子顶端蒲草团上插着的糖葫芦,“小宇,想吃了么,过几天杰哥哥会去你们家看我们,到时就有得吃的了。”
小木头转过头,看着王健,然后将右手从背后伸了出来,轻轻的展开攥紧的小拳头,舒展开五根如葱白一样的手指,手心里竟然有一颗碎银,尽管王健不喑世事,也明白小木头的手里是什么:这是钱,可以用来买东西。
王健开心的接过小木头递过来的碎银,递给了卖糖葫芦的,“买两串糖葫芦。”
小贩眉开眼笑的收入了碎银:“好嘞,两位小少爷,您拿好了,这是两串最好的糖葫芦。”
王健毕竟只是个孩子,他给小贩的那锭碎银,虽然只有一钱,但糖葫芦只要三个铜子,按理说,这一钱的碎银可以买三十来个糖葫芦,可这无良小贩只给了两个,王健心里还觉得这贩人品真的不错,给了自己两个最好的糖葫芦。
第一次吃着自己买的糖葫芦,王健心下有着丝丝的窃喜,而小木头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一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再那么漠然,两人一直转到太阳落山,才回到薛府,用完晚饭,看书习字不提。
此时的二房中,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一个叫小春使唤丫头,丢了一锭碎银,二房总共有四名使唤丫头,这些女孩都是从穷苦人家买了回来,入了奴籍的,平时攒些碎银,年节时间便送回家去,补贴家用,家里也会将送回的银子攒些起来,留待自己家女儿哪天可以脱籍嫁人,作为嫁妆。
一锭碎银事小,可有人想把事情弄大。原本大房与二房就不和,两人都未能为薛家生育,自然谁也说不上可以稳压对方一头,为了平衡,大太太才想到让自己的丫头做了妾,这才占了上风,三房产下骆宇,母凭子贵,又和大太太是同盟,自然稳压了二房一头,二房倒也是乖了几年,不过现在又不同了,二房产下一千斤,虽说是女的,但不太可能像骆宇一样是个小木头,以后若是嫁个精明强干的男子,也可继承薛胜方的产业。但在这之前,二房要做的首先就是打压大房和三房。
“二少奶奶,肯定是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偷了去。”小春咬牙切齿的说道。
二太太笃定的坐在椅子上道:“小荷,去将那小子叫来吓唬吓唬,小孩子经不住吓,若是他拿的,施以惩戒,告诉老爷,将他赶出去。”
二房早就看不过眼,骆宇跟着王健,虽然没有大的转机,但确实在慢慢的好转,她担心骆宇真的哪天精明了起来,以后在薛家就难以立足了,不如借此机会,生些事,将王健赶走。
小荷应声出了房门,直至骆宇的房间,将王健叫走,骆宇也跟了进来。
二太太还是端坐在上方,苦主小春先向王健发难:“你这来路不明的小子,说,你有没有偷了我一两碎银?”
王健一震,骆宇确实给过自己一钱碎银,但也不能说这就是偷来的啊,况且自己又没偷,心念几转之下,脸上神色坚定:“我没有偷”。
“啪!”的一声脆响,小春给了王健一个耳光,王健的嘴角,慢慢的游出了一缕鲜血,这一耳光把王健打懵了,到了薛家因其作用特殊,还真没有人动手打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