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爸爸一连在宾馆住了好几天,看他每天上班下班,只字不提房子的事情,我猜想他大概是有点忙吧。我在外面闲晃的时候,看见小区大门口的公布栏里,贴有许多房屋出租的联系电话,我逐个都记在了手机里。路过书店,我进去买了一本菜谱,我的厨艺至今还是停留在方便面、挂面、稀饭之间,现在妈妈不要我们了,我理应操持起家务。
然而我将这些事情告诉爸爸时,从他的脸上,我没有看到应有的喜悦,他只是一个劲的拉着我往吃饭的地方走。我很奇怪,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饭,他却要了一个包厢,我问他,他也不说。沉默了好久他才开口,他说道:“你大了,也懂事了,有些事相信你也能理解了。我跟你妈分开了,你一开学也要走了,爸不可能一直一个人过。”
“你要找对象?”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带着浓浓的情绪。我不是不让他找,只是才刚离婚,有必要这么心急吗。
“我跟你小楠阿姨,我们已经把证领了。待会儿她和她儿子来了,我们一起吃个饭,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新房子也快装修完了,但是刚开始估计味道有点大,我们先去你小楠阿姨那里住一阵子,等味道淡了我们就搬进新家。”
小楠?吴小楠?萧薇的小姨!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萧薇给我说,她小姨是我们上初一的时候离的婚,那她和我爸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高一?初三?初二?还是更早?我太傻了,我只看见妈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断定了是妈妈不要爸爸,我却从来没想过,爸爸每次和妈妈吵完架,他去的不是哪个叔叔家而是阿姨家。
一顿心塞的饭吃完后,我马不停蹄的冲到了萧薇家。我在楼下按了门铃,在那头接听的正是萧薇。
我冷冷的对她说道:“下来!”
萧薇迟疑的问我:“干什么?”
我重复刚才的话,用更冷的语气说道:“下来!”
帮她的小姨看孩子,然后让她的小姨和我的爸爸偷情。她肯定早就知道我爸和她小姨的关系,就是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天呐,我交的这是什么朋友。难怪谭馨说她不喜欢萧薇,看来只有我傻我眼瞎,觉得她人不错。
对于我的质问,萧薇全都认了。萧薇告诉我,他们是在我去西安上学期间,正式确定的关系,不过之前互相也都有这个意思。萧薇还说,她不告诉我是怕影响我的学习,我爸也特地找过她,叫她千万不能跟我说。
我没有和萧薇争执什么,话说完,我扭头就走了。
第二天,我就和我爸搬进了吴小楠的家,她家面积不大,两室一厅,我暂时和吴小楠的儿子一间。搬进去的当天下午,我就去超市买了顶蚊帐,名义上是隔蚊子,其实我是想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开。表面上看,我没什么变化,只是每天上厕所的频率高了点。其实我不是去上厕所,我是进去释放。我偷了爸爸一包烟,这一刻,我希望自己可以堕落,我试图以这种自残的方式,来惩罚他们对我犯下的罪恶。然而没坚持几天我就放弃了,那不是真实的我,理智在最后一刻挽救了我。自暴自弃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们已经离婚,而且裂痕由来已久,根本不可能复婚,更何况他们现在各自都有了新欢。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
我从箱子里拿出廖喆轩送我生日礼物,那天出门随意带了些东西,不想杯子和围巾却都带上了。我将杯子洗过后,倒了一杯热茶,捧着这杯热茶,我心想:他送我杯子,究竟是承诺一辈子(一杯子),还是在预言我的悲剧(杯具)人生,为什么我此时此刻这么的痛苦呢。
“啊!”不等我反应过来,杯子已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我看着撞了我的“弟弟”吼道:“你干什么?”
不知他是摔疼了,还是被我吓到了,“哇”的一声就开始哭了。这下完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谁看了都会以为我欺负他。爸爸和吴小楠跑了进来,吴小楠将她儿子从地上扶起,一个劲的说没关系没关系,爸爸则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瞪他一眼,绕过他,从厨房拿来了微波炉手套。我将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擦洗干净,放在了盒子里。
隔天,萧薇找我。她听她小姨说了杯子的事情,她也知道杯子是廖喆轩送的,她向我解释,说“弟弟”撞我并非故意。但是碎了就是碎了,我没有说话,转身走了。我不想和她说话,和一个敌人的同伙有什么好说的。做朋友做的心生芥蒂到这个程度,还需要继续吗,算了吧。
想起那天我要跟爸爸走时,他的那个表情,是那么的为难。我也终于明白,他的为难并不是迫于我妈的压力,而是他根本就不想要我。
晚上,我约了妈妈见面。去吃烤肉是妈妈的提议,她知道我最好这个,我们一向也都能吃到一起。见了面,我却一口也吃不下,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妈妈一连问我好几句“怎么了”,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当我哭的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伙走上来管我妈叫“阿姨”,妈妈给我介绍,说他是我那个叔叔的儿子。
妈妈有事先走了,我呆若木鸡的坐在饭桌前,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我约她出来,只是想告诉她,我不想跟爸爸过了我想跟她。可是我跟了她又能怎么样,远离了一个“弟弟”,又莫名冒出来个“哥哥”,远离了一个“阿姨”,又会来一个“叔叔”。一向没默契的两个人,难得同一想法的把我送走,然后两个人瞒着我在家办离婚。谁告诉你们,十八岁了就可以承担这一切,如果真的不想影响我的成长,就应该等我死了以后你们再离婚。
“老板,老板!”我大声喊道。
“哎,来了。”
“给我来瓶酒。”
“要九度还是雪花?”
“我要白的!”
第二天醒来,我睡在我的蚊帐里。看着爸爸走过来了,我翻了身,不想看见他,也不想跟他说话。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你怎么能在烤肉摊上喝的烂醉呢?要不是我同事看见,你昨晚恐怕露宿街头了。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觉得哪儿不舒服吗?”
我猛的一下坐起来,说道:“我爸和我妈瞒着我离婚,一夜之间我失去了一个家,我心里不舒服,请问程大夫有治吗?”我眼中含泪的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看了几秒后,我拉被子蒙住自己,躺了下来。我知道他给不了我答案,他什么都不会说,他只会责怪我不听话不懂事,都是我的错,他们都没错!
晚上,趁他们都睡着了,我溜了出来,我一个人来到了我家楼后的小花园。这里的运动器材白天,尤其是早上,人多的根本抢不上。现在午夜十二点了,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有点可怕。我先爬上了天梯,没爬几下手疼所以跳了下来,然后站在扭腰的地方左右晃了晃,下来后我又骑到了木马上摇了摇,最后我坐在了秋千上。这里白天被一群小孩儿霸占,根本玩不上,现在没人我可以尽情的玩了。我荡着荡着,就在想,秋千要是个时光穿梭机该多好,荡着荡着就带我离开这里。不知道自己荡了多久,觉得玩够了,而且头有点晕。从秋千上下来,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忽来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我蹲在地上埋头失声痛哭,这么安静的夜里,只有我的哭声在回荡。
“你没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对我说道。
我擦干眼泪站起来,涣散的眼神看着邵峰说道:“没事,我就是觉得心里堵的慌,出来透透气。你怎么也没回家,现在快凌晨一点了吧。”
“我和几个落榜的同学刚从酒吧回来,刚走到楼头就听见有人在哭,我就顺着哭声找了过来。”
“你这种人也开始泡酒吧了?还这么清醒的回来了,你酒量这么好?”我不由的又想起廖喆轩的酒量,被谭馨几杯酒灌的,走都走不回去了。
“我根本没有喝,喝醉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落榜就是落榜了。更何况我妈一直连环Call,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问我怎么还不回家。”
邵峰从我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手机拨了个骚扰,他说道:“换号了也不告诉我,以后有事打我电话。你回哪儿呢?我送你。”
“我回……我回……我也不知道我回哪儿。”
“那真是麻烦了,我总不能带你回我家吧,我是无所谓,我妈要知道我这么晚了不回家是和你在一起,指不定怎么想你呢。”
“我要回我家!”
他们离婚了,竟然谁都没要那套房子。妈妈跟着她的老男人走了,爸爸带着他的小女人买了新的房子。
邵峰本想送我到家门口,但是到了单元口,我就强行将他赶走了。
我的家,10号楼1单元301室。这里是我爸妈婚后买的第一套房,也是我居住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六十几平米的房子里,承载了我太多太多的回忆。
上幼儿园小班,每天放学,不想自己爬楼梯就要妈妈爸爸抱,他们不抱我就哭,所以经常哭着上楼。学前班的时候,我和谭馨在楼道里玩“老师同学”,写花了楼道的白墙,结果挨了一顿骂。一年级,我和谭馨受不了严肃的课堂纪律,合伙策划了一场逃学,跑出来后藏在顶楼,结果被发现送回学校不说,我妈还狠狠的揍了我一顿。三年级暑假,我和谭馨因为贪玩而堆了很多作业,快开学了,我们连夜补也写不完,最后关头,妈妈和干妈都上手帮忙了。六年级,和同学在家玩捉迷藏,我和邵峰一起躲在衣柜里,结果不小心把衣柜的门弄坏了,妈妈回来气的脸都绿了。
然而一开门,却发现早已是物是人非。沙发和茶几都用旧床单盖着,大小卧室的床铺也都卷着,妈妈平时最注重家里的卫生,但是厨房的厨具上却落了一层灰。男主人女主人都走了,如今剩下的只是一个空壳。
我铺床睡下,一闭眼就是美梦,放暑假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