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吞吞地朝布雷恩酒馆走去,肯定是有什么残忍的巨人正拿着放大镜对准他的头顶聚焦呢,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那光秃秃的头皮都快被烤焦了呢。从酒馆出来的时候,他听到和平拱门公园里传来孩子的尖叫呼喊声,这才想起来今天刚好是一年一度的“女子童子军节”,每逢这一天,这个公园全天都只对来自两个国家的数千名唧唧喳喳的女童子军们开放。赶上这股热浪,还真是不幸。去往唯一开放的边境检查站的路上已经排起了长队,很多面带怒色的司机把头伸出窗外。这天气,热得连烟都没办法抽,他只好从排队的车子中间穿过,继续向东边的山谷方向驶去。
诺姆总觉得连天气都不放过他。风暴吧,总是吓唬住他;寒潮吧,又折磨他的膝盖;气温超过二十七度吧,太阳又像一个大火炉一样炙烤着他的皮肤。他要是在这种热浪下脱了衣服的话,不出三小时肯定就变成了一根焦炭了。天气预报的那个小姑娘很肯定地说,下午有降雨和大风天气,甚至可能还伴有雷电,持续两周的高温就要结束了。可到现在为止,山谷里依旧晴空万里。在这样一个全年最热的日子里,他还要开着没有空调的车往东边去,给雷?兰克哈尔补上一瓶“祝你早日康复”的酒,一想到这里,诺姆就觉得更加窝火。
一路沿着H街走,他看见五辆边境巡逻队的车子。虽然他并不苟同德克·霍夫曼的做法,也不赞同其他反对美国的疯狂举动,可是一想到他儿子也是这个越来越像占领军的边境巡逻队的一分子,他确实也很不舒服。他想起自己答应过雷要在下午三点钟左右去他家时,就告诉了鲁尼,让他下午记得挤奶。希望鲁尼能有足够的先见之明,记得给奶牛多放点水。
南关口路突然之间又多出来三个新的退休养殖场,它们那巨大的原木大门上醒目地写着“鸽子天堂”、“和平湿地”和“彩虹山脊”。诺姆发现,越是没有实用价值的养殖场,大门就做得越气派。他注意到县里最大的蓝莓农场上又新建了五个风车,鬼才知道它们在发什么电……这也似乎进一步证明了自己是整个山谷里最不具有想象力的家伙。虽然肚子里已经装了一杯热乎乎的咖啡,可当雷?兰克哈尔那海市蜃楼般的农场出现在他的挡风玻璃前时,他还是感觉有些晕眩。
首先映入眼帘是一排冷杉树和两个“拒绝赌博”的巨幅标语,就立在那条蜿蜒的私家车道两侧,车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山丘,上面有一栋相当大的金属屋顶的房子。房子后面是三个新刷了绿漆的牛棚和两个不锈钢材质的青贮塔,塔的旁边围着一圈新修剪过的柳树,这样,装饲料的卡车就可以毫无阻碍地从树丛里通过了。
诺姆喊了一声,可不管是雷,还是他那长得像杂志女郎似的、连看都懒得看诺姆一眼的妻子,没有一个人出来应门。于是,他不得不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牛棚走去,结果他又不可避免地看见了雷对奶牛无微不至的照顾,脸上仿佛又被扇了一巴掌。他先用水管冲了冲靴子……虽然它们本来就是干净的……免得待会儿又要被这个奶牛场主念叨。雷总是骄傲地说,他是整个山谷里唯……位要求参观者进牛棚之前冲洗鞋子的养牛人。其实,这是他做事情的典型方式,所有事情都是如此。他买的精液和公牛都是最贵的;他每天要清理三次牛粪,而不是别人的一次;但是,最让他骄傲的还是他给牛的垫草……上帝保佑,是每个月都会换一次的沙子……这着实让诺姆大吃一惊。要知道除非是热带地区的度假圣地,否则沙子可不常见啊。他甚至还专门把每个牲畜棚给盖成尖角倾斜的,好让奶牛休息的时候头能够稍微抬高一点。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是要让它们在床上读书吗?最令人懊恼的是,他这些溺爱奶牛的方法居然管用。雷家里有十几头像“珍珠”这样珍宝级的奶牛,而且他家每头奶牛平均每天的产奶量都是全山谷最高的。
“雷!”诺姆喊道,心里很想在酒瓶上面贴上一张字条,告诉他这是礼物……当然,雷看到之后很有可能要在上面重新标上“佐餐酒”的标签……然后就直接把它放在门口算了。他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了那辆停在第二棵柳树树荫下,有着婴儿大便般颜色的奔驰车。雷明明约了医生,为什么还要喊他过来呢?他轻手轻脚地进了一间离他最近的牛棚,总算有阴凉处了,他一边高兴地想着,一边握着墨尔乐红葡萄酒的瓶颈处,拿在手里晃着。
“雷?”他喊了一声,声音放得很低,心里还是希望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突然,关在圈里的一头慢吞吞的公牛,发出了一阵杀人般的吼叫,吓了诺姆一大跳,就是这头牛把兰克哈尔给顶了吧?为什么雷还不把这头发疯的畜生给卖了呢?他小心翼翼正准备往回走,却听到越来越大的谈话声和其他杂音……这个奶牛场里出现这种场景可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比如奶牛发脾气的声音。他推开一扇半开的大门,里面的光线太剌眼了,一进去眼睛就被剌得生疼,雷正在里面隔着脸上的消毒面罩对着兽医喊着些什么,兽医也带着面罩,正蹲在一头倒在地上、肚子鼓胀的新泽西牛旁边。中暑了吗?还是生产瘫痪?可为什么要带面罩呢?他走近一些,才发现原来两人的身边还躺着其他三头肚子鼓胀、正在呻吟的奶牛。然后,又在别的地方发现了其他几头。
“诺姆!”雷尖声喊道,他身旁的那头奶牛的嘴里正喷着白气和泡沫,“快过来!”斯特莱姆勒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头发凌乱地散落在他那“无所不知”的前额上,看他的眼神,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诺姆的错一样。“戴个面罩!”他大声吼道,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合上手机,然后向旁边的盒子指了指。
“生产瘫痪?”诺姆问道。
“把那个瓶子放下来,然后到这边来!”雷说道,一双眼睛瞪得比他那些生病的奶牛还要大。
诺姆吓得缩了一下身子,赶紧大踏步走了过去。因为戴着面罩,他立刻满头大汗。低血钙症?低镁血症?瘤胃酸中毒?虽然阳光非常耀眼,可是诺姆还是看见了雷头上的白色发根,还有他身后另一只瘫倒的奶牛。诺姆抓起其中一只奶牛的上嘴唇,使劲掰开它的嘴巴,然后把一根六十厘米长的管子塞到牛的嗓子里,朝里面灌发酵粉。这次居然看到连一向假正经的雷?兰克哈尔也会偶尔踩到狗屎,这一发现让他舒心不少,可是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脱下衬衣,把它系在他那快被烤焦的头皮上,脑子里这才想明白眼前发生的状况……大家戴着面罩、斯特莱姆勒的焦急、帕特拉那严肃的警告。“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多牛倒下了?”他喊了一句。
“你以为我没有在找原因吗?”斯特莱姆勒吼道,然后又转向雷,“我们必须先切开一头牛看看。”“什么?”“马上!五十六号已经死了。我们必须马上动手。”“哦,上帝啊!”雷哀号一声,“我要去拿……”“我这里什么都有。”诺姆又在脑子里把警长的警告过了一遍。他说政府非常重视奶产品;他说只要一个喷壶就能传播疯牛病;他还说只要在大奶罐里滴上一滴毒药,:就能使五十万美国人丧命。
他呆若木鸡地盯着斯特莱姆勒快速的解剖过程。他不像平时那样先砍掉一条前腿,或从肩胛部位把牛解剖开来,而是直接在牛肚子处剌了一刀,再把肚子锯开。只听哗啦一声,所有内脏全都流到了地上。医生像在商店里买柠檬一样,在这摊流出来的剌鼻的东西当中挑挑拣拣,找到一袋鼓鼓的、蓝灰色的东西之后,就味的一声把它割开了,然后又把手伸进去来来回回摸了好几次。雷着急地在旁边问到底怎么了,他也没有回答,最后才脱下面罩抬头问了一句:“你这些饲料是从哪里弄来的?”“饲料怎么了……”“从哪里弄来的?”“一个叫艾弗森的农民,叫帕……”“干玉米,”斯特莱姆勒喊道,“吃了太多干玉米了!”“你的意思是……”“是的!我的意思是它们吃太多干玉米了,已经超过它们的承受能力了,谁知道还吃了什么其他东西没有。你给它们吃了多少?”医生一边说,一边四处看着,嘴巴一张一合地数着奶牛的数量。突然,又有一头奶牛瘫倒在地。
雷一把扯掉面罩,慌忙地向挤奶室跑去,诺姆这才想起来帕尔默对他说这天下午已经把廉价的饲料送过来了。“不,”他哀号一句,连滚带爬向阴凉处爬去,“不!”“什么不?”斯特莱姆勒猛一下站了起来,以为诺姆在否定他的诊断结果,所以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准备和他争辩呢,这才看见诺姆正气急败坏地抓着手机敲打号码。一开始还把号码弄错了,然后又急忙重新拨了一次。“不要告诉我……”他发狂似的向他的车子跑去,脑子里只想着赶紧回到家里的奶牛场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在山路上,他不顾一切地超过其他车子。等这辆老爷车一上直线跑道,就立刻把速度加到最快,车子一路发出抗议的噪声。还没有下车,他就一路狂喊“鲁尼!”然后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挤奶室,发现鲁尼正靠着后头那面墙听着广播里的运动节目,声音开得太大了,以至于他既没有听到、也没有看见诺姆的到来,直到诺姆拍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帕尔默有没有送……”“哦,送了,别担心,他来过了。”鲁尼一只手朝六个满满的厩挥了挥。
“快!不能再喂了!”诺姆喊道,然后猛地一下把五十七号乳腺上的水管给拔了下来,使劲把它那巨大的脑袋从饲料槽里推开。
“什么?”“快把它们拉出来!”“诺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饲料有问题!你挤了多少头牛的奶了?”“挤了两圈了,你怎么……”“快把它们拉出来!”他又拔掉九十一号身下的管子,鲁尼也照他的样子把十七号的给拔了,所有的牛都开始咕败着不满地叫了起来。其中一头愤怒地跳起,开始烦躁地踢着后腿,刚好踢到鲁尼左边的大腿,害得他嗷嗷大叫,直往墙边上退。
诺姆还是继续拍打着奶牛,一边愤怒地大喊大叫,把它们往外面轰。轰完后,他又像一阵风似的转身冲了回来,心里正想着幸好一切正常,却发现有三头牛已经侧身倒在地上了,包括……哦,上帝啊……珍珠。它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肯定是这样的。第一个吃的肯定会第一个死去。他跑到它身边,跪倒下来,用那只没有坏的膝盖撑着地,耳边听到又有一头牛倒下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只知道给他们灌发酵粉和一个劲地道歉。他从珍珠身边走开,去检查其他几头奶牛,发现珍珠的几个“姐妹”也都斜躺在地上,对天空翻着白眼。他弯下身子,用手轻轻安抚五十九号,鲁尼则像一个活过来的石像怪兽一样,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挤奶室。
诺姆觉得他犯得所有错误、所有的投机取巧、所有的懦弱和不忠,最终都报应在他的身上了。他抬起头仰望苍天,不是乞求宽恕,而是希望老天能给他一个解释。可天空还是一副漠然的样子,只看见一架小型飞机和侦察机在那里飞来飞去。
布兰登在几百个身高只到他屁股的小女孩之间费力地穿行。其中的几十个还一路跟着他,抓着他的制服,一个个抬着头张着嘴,像嗷嗷待哺的鸟儿,嚷着要和他合影。这么多天以来,除了那些懒得开口的海鸥、乌鸦和画眉之外,他什么鸟儿也没有听见或看见,似乎所有的鸣鸟都被这股热浪从山谷里赶走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在这样一个无拘无束,却无鸟可看的日子里,诺姆身边,只剩下这群像风铃般响个不停的小童军、小学生和少年军校生了。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没有在值班时打瞌睡。部分原因是值夜班是个苦差事,而大部分还是因为玛德琳。自从上次和她一起吃过午饭之后,他每天都要尽最大努力克制给她打电话的冲动。给她发的信息也都石沉大海。他已经在脑子里把那次午餐回味了几十遍,不停地寻找他可能遗漏或误解的肢体语言。有一点他很确定,那就是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玛德琳以前也是一个女童军……用加拿大人的话说叫“女童子军”……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她十二岁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她身上戴满了徽章,看起来像个战争英雄。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有这个活动的存在,可是亲眼目睹那么多笑着、叫着的女孩在公园里和封锁的公路上来来往往交换工艺品,这还真是头一次。
拍照的时候他很想微笑,可是他的笑从来没有让任何人满意过,结果照片上的他仍是歪着脸笑着,也刚好把他在笑和不笑之间的犹豫给抓拍了下来。孩子们源源不断地要同他合影,有的要给布兰登拍张独照,有的则让他像座小塔似的站在一两个或是一大群孩子之中。其中一个孩子还高声喊道:“我也要和恐龙拍照!”结果,布兰登还是逃走了,这让那些颐指气使的领队们十分生气。他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这才发现自己把钱包和手机都落下了。最后,他看见了麦克阿弗蒂和迪昂,两人明显正在争论着什么。“你在这里干什么?”一看见布兰登,麦克马上问道。
“我被排班了。”“废话。今晚所有人手都出动了!谁管你有没有熬夜值班到今天凌晨四点,谁管你是不是累得连扣子都没有扣、连牛棚大门都忘记关了啊。”说完朝布兰登眨眨眼,布兰登赶紧拉上裤子拉链,低头看了看衬衣的扣子,“可能会有大事发生,就像那些小童子军必然会口渴一样。小伙子,你赶紧去找个阴凉的地方打个盹。如果发现什么恋童癖,我会去叫醒你的。”迪昂递给麦克阿弗蒂一把铲子:“请问你能不能闭嘴啊?”“算了吧,你必须要承认,这是一个变态的梦想。为什么……”“你难道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观众吗,特别是在……”“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也不会。”这个时候坎菲尔德警员闲逛着过来了。“麦克,你还剩下多少天退休?”他边问边使劲地抽着鼻子。
“一百五十六天。谢谢你问到这个。”“以后有什么安排吗?”坎菲尔德说完又使劲地抽了一下。
“当然了,做点这个,干点那个,大多是一些很有创造性的事小主”
情。“哦,比如呢?”麦克阿弗蒂用手绞着脸上那松散的小胡子:“比如创造值得回味的时刻让顾客购买。”“那你打算具体怎么做?”迪昂问道。
“好点子的首要原则:绝不把好点子告诉别人。”“别这样,就随便透露一点吧。”麦克阿弗蒂在他们的脸上扫了一圈,说:“你们都滑过雪吧,对吧?”坎菲尔德和迪昂齐声说起话来,而布兰登此时却在脑中想象着他和玛德琳以及丹尼?克劳福德三个人在暴雪中滑雪的样子,他肯定是一路追着她的声音滑下山的。不过,这和他说的主意有什么关系呢?
“好吧,”等坎菲尔德清理完他的鼻腔,麦克继续说道,“你们都知道或者能想象得到,当你们像头毛驴一样必须撒尿却被困在一个缓慢的滑雪电缆里时,是什么样子。你既不可能憋很长很长时间,也无法从山上下来,更不可能在滑雪小屋里上上下下四处跑着寻找厕所,因为你脚上的那双靴子,让你变成了弗兰肯斯坦?,根本没法好好走路。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吗?”布兰登在心里琢磨着像他这样故事说了一半又停下来,到底是想营造个怎样的悬念。
“你急切地渴望小便,可是你的脚趾已经快变成了一块疼痛不已的坚冰,这个问题也变得更加困难了,对吧?所以我的想法就是,”他慢慢地拉长音调,“向他们出售那种顺着腿下来的橡胶袋子,袋子的底部就到脚指头,这样你既不用费尽力气到小屋里寻找厕所,而且撒下来的热腾腾的尿,还可以帮你温暖冻僵的脚趾。你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虽然布兰登正在看着天上那块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出现过的乌云……越来越浓密了……但他还是跟着大伙一起哼哼唧唧地笑了起来。
“如果你的尿很多,存储空间不够用怎么办?”坎菲尔德问道。
“那就会倒流到你的腿上了。”麦克阿弗蒂噼里啪啦地说道。
“如果你摔倒了怎么办?”坎菲尔德又问道,“那尿不就全都撒到自己身上了吗?你就会像被人用尿气球砸中了一样。”“现在,”迪昂说道,“听着有点像一个真正难忘的经历了。”“每个人都很喜欢吹毛求疵,”麦克阿弗蒂抱怨道。
布兰登看着女孩子们手牵手排着队穿过拱门,从美国这边向加拿大那边走去。
“你不喜欢这个主意吗?那你觉得在机场开脱衣舞酒吧怎么样?”麦克阿弗蒂问道,“为那些男男女女们。在机场,哪一个人的心里不是既无聊又发情的?”“当母猪发情的时候,”布兰登说道,心里正雀跃不已,终于能抓准一个时机插上一句有意义的话了,“它们的耳朵就会砰地翌起来:农场主们称之为‘碰碰’大家愣了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而麦克阿弗蒂更笑得像个心满意足的父亲一样。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无线电都同时响了起来。“请所有警员转为安全模式。”不到两秒钟,所有人的摩托罗拉里又传来了调度员的声音:“电话联络部刚刚收到一个电话,称和平拱门附近发现一个炸弹。”说完又让麦克阿弗蒂将公园分为几个片,每一片都要派一名警员去捜查,“任何人身上的辐射检测器上收到信号,都要立即和我联系。”迪昂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匆匆忙忙向人群里她女儿所在的那支队伍跑去。这也是布兰登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清醒。乱哄哄的人群立刻呼啦一下从四周向中间挤成一团,可他完全不知道捜索炸弹该从何处开始下手。
他开始检查自己负责区域里的所有可疑东西,可是无论如何,眼睛里看到的全是数百个背着袋子或双肩包、晒得满脸通红的孩子。难道他应该把每一个包都打开查一查吗?还有不少女孩想合影。他只好四处走动,想找找有没有什么看着就不像属于这里的人。可是放眼望去仍到处都是女孩!他是不是要开始对她们进行盘问呢?他就这样毫无头绪地捜索了十分钟,头就因为恐慌而疼了起来。就在这时,他听见迪昂在喊他。
看到迪昂正拿着无线电来回走着,他赶紧向她那边跑去,这才发现她正盯着一张野餐桌,那下面放着一个红白蓝相间的塑料冷却器。“是的,当然,它就在这儿!”她语无伦次地说道,“我说的是……对,我试了两次……没错,里面都是电线和电池……我已经把它打开了……不,我没有……我已经告诉你了,大家都说这个东西不是她们的。啊,不!看,它已经开始流水了。布兰登也过来了。我让他也测试一下。”布兰登拔出自己的辐射检测器,站在离冷却器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检测器的灯闪了,还发出嘟嘟的声音。
“他刚刚也确认了,行了吧?”迪昂对着无线电喊道,“我要让我女儿马上从公园出去!他妈的马上!”很快,每一个边境巡逻队、加拿大骑警队的警员和公园管理员都开始告诉女童子军、导游还有领队,让她们迅速从公园疏散。大部分女孩都诅咒起雨来,以为是因为要下雨才让她们离开的。可在布兰登听来,她们那高声聊天的声音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声音可能还是那个声音,但在他听来,这些尖叫声已经从开心变成了恐惧。当然,还有另一种声音,那就是远处天空中传来的轰隆雷声。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的炸响传了过来,似乎近在咫尺,是从公园东边的某个山林里传来的,一片火光也随之在森林边界上蹿了起来。
维尼独自一人站在长满野草的足球场上,看着被北风吹歪的小草和树木,一堆恶毒的乌云在他的头顶上向前翻滚着,似乎正急着赶到美国那边去赴一场约会一样。
富兰克林的实验步骤做起来十分简单:首先用两根很轻的杉木条做成一个十字架,并撑开固定住一大块薄薄的丝绸手帕的四角,做成了风筝的主干部分,再给它配上一个合适的尾巴,用丝绸和线绳放飞到空中……然后,本杰明?富兰克林这张有着二百五十年历史的骗人薄纸上,还解释着要如何在风筝的顶端拴上一根三十厘米长的铁丝,如何在丝绸与风筝线相连结的地方拴上一把钥匙。
虽然天上很热闹,可怎么看也不像天气预报说的那样会下雷阵雨。尽管此时狂风大作,但维尼动也没动。他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放着风筝。看着风筝在天上忽左忽右地飘动着,用丝绸扎成的十字架看着好像一面风帆,上面的木棍被风吹得弯弯曲曲不成样子,最后盘旋着一头扎到了地上。维尼赶紧走过去看,幸好木棍还没有断。等到风势变缓的时候,他又试了一次。这一次,风筝飞得没有那么飘忽不定了,不过还是不够高,连一片最近的乌云都够不着。可他还是注意到……或许是他凭空想象的……北边的天空有一道闪电划过。
突然之间,风停了下来,雨就这样下了起来。他就这样站在草丛里,手里拿着风筝,样子十分滑稽。可他就是不想离去,他索性坐了下来,任由雨水淋湿他的身体,盼望着下一场大暴雨。
所谓的电活性实验看起来是那么的无望,那么的遥远。风又渐渐开始刮了起来。十五分钟后,维尼再一次把风筝放了起来,这一次倾斜角度最陡,只见它一会儿向下掉,一会儿又随着天空传来的一声闷哼向上升起。紧绷的丝线上有几股开始向上翌起,维尼估计这应该是风儿在作祟。可是,当它们第二次再翌起的时候,他抬起手,用手指节去碰了碰钥匙。
那一阵强烈的电波,让他想起了那次修理地下室的洗衣机电源时被电击倒的经历。等一下,为什么他会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呢?他动了动自己的脚趾、膝盖、屁股、手指、手腕、肩膀、脖子甚至是嘴唇。维尼的头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他心情愉快地盯着无垠苍穹下的雨幕,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