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听众人劝阻,依旧向土地庙所在去寻,断壁残垣处远远竟见数人尸身,惊讶得急忙冲上瞧看。
确定几人皆不是杨璩,四处找寻许久亦不见什么痕迹,正迷茫间抬头向星空望了一眼,忽然脑中灵光闪过,记起当日袁珙所授察看星座推断时辰之法,忖道:按照袁相士描述,师叔藏身之处必定距此庙所去不远。我便以东南西北各行出半里为界,在这四周详加找寻。
将西、南、东面各出半里细细寻了一遍,不见丝毫踪迹,猛一抬头,却见星宿已尽数西沉,忖道:这般再寻不到,只待两刻便至亥时!铳火齐开之际,威远城必定化为残垣瓦砾!”
强打精神又摸索着往庙北去寻,见到垛墙有用油火燃烧阻隔的痕迹,忖道:这火像是有人从垛墙里面燃放的,却与铳火烧灼之相不同!
掀开一堆燃烧殆尽的木板,果见地下原来有一道密道暗格。裴定云撬开暗格,推开石门而下,见到密道中两名女子偎依靠在一角,其中一人正是杨璩。
裴定云大喜之余快步上前,见与杨璩偎着的是一名黑衣女子。他知这是黑衣仙子门装束,却不知她便是当日被杨璩所救并赠她“雄黄珠”的黑衣仙子门弟子付梦茹。他上前探二人鼻息,只觉气流微弱,恍如游丝。触手之际觉手背湿滑,摊掌看时不禁“啊”的一声大叫。原来手掌上沾满血迹,仔细瞧时,却是那黑衣女子背上一柄短刀刺中,深入肺腑。他不知付梦茹救下杨璩实为报恩,只唯恐杨璩也重伤难治,急切叫道:“师叔!师叔!醒来!”
连叫数遍,终于见杨璩眼睛慢慢睁了开来。
裴定云道:“师叔,是我!你还识得我么?”
杨璩只瞧他一眼,旋即又昏睡过去。
裴定云焦急不已,道一声:“师叔,得罪了!”背起杨璩出密道而去。
路边只听喧闹吵嚷,一群幸存的江湖人士与散落百姓正匆匆往城墙东面的平浪台而去。
裴定云只背了杨璩跟在众人之后,众人靠近平浪台沿阶而上,纷纷登到台顶驻足四顾。
裴定云背着杨璩匿身静听,但听一人道:“莫要作声,待得‘天机鸢’来到,我等便可搭乘离城!”
另一人道:“倭贼由城北攻至城南,却是将城东城西闸门的水渠暗道忽略了。咱们何不籍水渠逃离?”
那人道:“水渠独木舟本为疏通暗道所置,仅容一人不说,城外更需有人接应,否则乘舟出水渠之后暗道石门里面难以开启,却是眼睁睁的困死么?”
裴定云抬眼向夜空望了一眼,忖道:他们在此候“天机鸢”,倘若“蝠鸠鸢”先来呢?察看时辰马上亥时将至,深知等候不是办法。抱着杨璩疾向台下冲去。
行至阶下拐角听见倭人叫嚷声音,悄悄探头见是一队头缠白布的束衣倭人,众人提刀摸上,却似早知台上有人一般。
裴定云抱着杨璩在墙后躲了,倭人正朝两人所在越走越近。裴定云屏住气息,深恐他与杨璩为倭人中高手察觉。不料倭人来者中果真有耳聪目明听闻异响,分开围聚朝这边慢慢靠来。
裴定云望一眼杨璩,见她神容倦怠之极,沉睡喘息宛如赤子,面庞微微带有笑意。
裴定云忖道:袁相士话语向来应验,“九死一生”实是不虚!
正要现身与倭人生死一搏,忽闻头顶炸裂巨响、平浪台一阵摇晃,竟是城外的铳火倾巢齐射。
平浪台墙桓轰鸣坍塌,众倭人四散奔走。台顶众人呼叫疾喝,裴定云抱着杨璩冲到台下,四周铳火如雨,空中未见“天机鸢”来,却见“蝠鸠鸢”携了“金波旬花”水坛掷下。裴定云不暇细瞧,只抱紧杨璩藏躲窜行直往城西方向闸门暗渠。他入城时已知暗渠设置,此刻找寻自然驾轻就熟。
寻到入口处将石板翻开,见到暗道下的水渠中有一条宽不足六寸、长不足一丈的独木舟。
他将杨璩抱至舟中,忖道:我入门之际一无所长,与师叔素未谋面,她却甘愿屡耗内力为我化解毒痍,这般淳善仁厚固然难得,而同门之中身为师友,其非但待弟子如姐妹,可掬可陈之际更是朴真烂漫。
他此刻见杨璩面如白玉、颈如蝤蛴,虽然肤无血色,却依旧淑丽绝伦、静美无双,忖道:师叔这般人物,世间也再难寻到第二个!
忽然城墙“轰”的一声,碎石跌落,原来是城外碗口铳将城垣炸开。
他推动独木舟往城外漂去,自忖:听方才平浪台上人所言,这暗道从里面无法打开。我只有另寻他途出城方可保师叔无恙。
顶着铳火四处去寻,片刻才觉一阵绝望。原来四周出城的诸般道路尽已断绝,莫说潜伏以出,便是找到穿越断壁残垣的罅隙也殊为不易。
他在一群倒毙的倭人身上找寻泅水之物,却是铳火焚烧之后一无所获。见到一艘被水浪掀翻的斗舰,漂在小海之中,忽然脑中灵光闪现,入水躲在船底,借了船舱中倒扣积压的空气顺水门漂流以出。
他自知所在水中空气有限,倘若撑不到出城便唯有窒息溺死。只是此时海面与中子山两处碗口铳齐射,水城翻沉的斗舰动向并不为城中倭人注意。他一路在黑暗中渡水,眼见空气耗尽得以潜出,翻过扣着的斗舰之际见自己身在甬江之中。他劫后得脱自然大喜,急忙向城南闸门外寻找暗渠出口。
在城外搜寻半晌,但见另两人身影从远处而来,走近瞧时,居然是袁珙与天箓鬼仙。
裴定云见到二人欢喜不已,却不知中子山铳火齐射之际二人便在此处等候。袁珙亦曾见到过水城布设图,知道有此一条暗道,想必裴定云如能脱身,也只有借此暗道。
得知裴定云将杨璩置于独木舟中,指着一处岩石之下,道:“出口在此处!”
三人合力将岩石挪开,才见出口石板。打开进去下去寻,见杨璩乘独木舟暗暗静静的躺在里面。
天箓鬼仙探她脉象,言道:“杨姑娘气血聚结致昏睡,身子虚弱却无大碍。只须载她至‘华中十二峰’施加针灸,调理自能痊愈。”
裴定云道:“定云替师叔谢过!”
袁珙道:“裴少侠不同去么?”
裴定云道自己要终道胸生前所托去往九华山,遂向二人辞别。其实是他自忖有负汤和所望,打定主意不回定海卫城,沿着海岸先往湖州,寻到一只商船籍之溯江而上。
裴定云自然记得至湖州探寻叶苕华下落的嘱托。却不知自己身在商船上时,赵蛟已将他隐匿的“八面神镣”暗中悄悄盗走。原来汤和亦不知赵蛟本是廖权的手下,潜藏帐中实为廖权耳目。他盗走“八面神镣”借机诬陷裴定云,向汤和搬弄是非,给他定了临阵脱逃的罪刑。
赵蛟偷偷将“八面神镣”交给廖权邀功,廖权得知此物干系重大呈交了朱元璋手中。其时朱元璋派了御用拱卫司、收为己用的番僧与一帮江湖死士多方找寻,对“八面神镣”为关键的“云冈宝藏”已是志在必得。
之前朱元璋与蕲春侯夫人廖秀娟在皇城之外建銮古塔幽会,被五行神尊误打误撞遇见。此刻朱元璋将“八面神镣”随身携带,却是被廖秀娟瞧见,稀罕好奇讨去玩耍。
---------------------------------------------------------
张无忌、赵敏为寻张涤尘与张婉儿下落,赶至应天城暗中探访。赵敏既知朱元璋行事凶狠,却是连日食饭不思、形容憔悴。张无忌心中怜悯,道:“当年我所遇到的敏敏郡主,心机缜密、雷厉风行,带兵闯少林、上武当、收服五大派谈笑自若,怎的今日愁眉不展,却与官宦家的闺中小姐一般模样?”
赵敏苦笑道:“想我张大教主本是九五之尊,当年若不是归隐自退,如今这大明开国皇帝之位便是你的。果真你做了皇帝,四美同娶,本宫也不必今日这般寻儿探女,躲躲藏藏!”
张无忌一怔,默然不语。
赵敏见他作了真,笑道:“我只是说笑,张大教主不要见怪!”
张无忌道:“敏敏,便如你言,我弃着开国皇帝不做,那是愚到极点了罢!”
赵敏笑道:“你想得倒美!”拉着张无忌往皇城又去探寻。
二人来到城内,张无忌当日随道胸夜探之际将皇宫逛遍,记忆犹新,于宫中道路却认得清清楚楚。
二人夜里又到东阁查看,见到朱元璋批了几本奏折起身,传唤侍卫往宫外行去。二人既见朱元璋案上厚厚一摞的奏折,每一本皆是朱笔亲批,赵敏道:“‘君逸于上,臣劳于下,法乎天也’。如今朱元璋事必躬行,不假外人。如此纵然不死于我二人之手,怕是早晚也将累死。你却想做这费心劳力的皇帝,有什么趣味?”
张无忌摊手不语。
二人又待良久,张无忌悄声道:“实在无法,咱们便擒住朱元璋,以他来用作交换,如此今夜便不会无功而返。”赵敏点头示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