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马丁·雅克出版的新书《当中国统治世界:天朝(the Middle Kingdom)之兴起与西方世界的终结》颇受各方关注,应该是针对中国崛兴现象对全球造成的影响的最新的反思与析评。不同于一般西方评论家,雅克是马克思主义专家,《泰晤士报》专栏作家,目前任伦敦政治学院客座研究员,还先后担任中国人民大学、日本京都立命馆大学及新加坡国立大学客座教授,因此能跳出西方中心的思考模式,深入东亚的文化价值与历史脉络来理解东亚。
雅克此书最核心的论点是:
一、中国将不会如西方设想的循西方模式发展:中国会走一条自己的现代化道路。(所谓“西方设想”的代表观点是福山提出的“历史终结者说”——指冷战之结束,人类历史就走到了终点,换言之,即西方体制的资本主义加自由民主就成了唯一的发展模式了。)
二、中国从来就是一个“文明国家”,这个国家的内涵就是“文明”,不是一般人理解的近代民族国家,这一套文明是在特有的历史与地理环境中孕育而成,并经数千年之淬炼。
三、但中国这个文明,近两三百年,却因为犯了一些错误,被后起的、靠了一些特殊条件(例如贩卖黑奴及帝国主义的海外殖民)所形成的竞争力暂时超越了过去。
四、而如今,这个从来自认为是“天朝”的文明,在矫正了若干重大的错误之后,正在重新崛起复兴。中国的崛兴,必将为全球重新塑造“现代”的意涵与模式。
五、中国之所以自居为“天朝”,是中国人认为他们有一套合理秩序与价值体系,诸如:天人合一,礼运大同篇的政治哲学,和而不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唯仁者以大事小,唯智者以小事大,等等,所有涵盖了人与自然、人与人(社会)、人与物、人与自己的全套思维与价值体系。
六、这套中国人的思维与价值体系,将随着中国的崛兴逐渐为世人所认识并进一步认同,从而挑战由来已久的西方模式及西方模式下的所谓“普世价值”。换言之,将为所谓的普世价值提供一种新的思考与选择。
七、至于中国如何塑造世界,结果如何?还不知道。西方呢?并不是西方世界的真正结束,而是以西方模式“改变”世界的阶段行将结束。雅克说,西方人肯定认为自己影响力的衰落是坏的,但对全人类来说,却是件好事。
雅克此书的精彩之处,是将中国文明与西方文明作了深入的比较,点出了西方崛起之因,也指出了西方模式之缺(依我看,就是两个字,一是浅,二是霸);另一方面,也看出了中国文明之优,及在这个优之下所能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
我的评论,有如下三点:
(一)西方文明肯定有中国文明相对不足的优点,如民主、法治、人权,但中国文明最大的优点,也许是有足够的胸襟、弹性与度量,将别的文明的优点吸纳、包容、消化,成为中国文明的新的组成部分。
(二)如果说,近代西方模式的崛起,很大程度上是靠着剥削他人(如贩卖奴隶及帝国殖民,享受低成本甚至是零成本的资源),那么,近代中国模式的崛起也可能犯了类似的错误——透支自己(自己的资源、环境与弱势者的人权),虽此一错误不是中国文明本质的错误,更多的是进入了误区,但无论如何,必须矫正。
(三)在经过了必要的矫正与吸纳之后,中国文明必将再创一个高峰。于是,在历经中国崩溃论、中国威胁论、中国崛起论、中国统治论(即雅克论点)之后,世人最终看到的将是中国贡献论。
天朝崛兴,应以此作为自我期许追求的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