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哈哈,我是陈锦睿的朋友啊。
两年前,小睿为了找回我落下的那幅画认识了这个列车员,她还给她讲了我们的故事。我们的故事,我们有什么故事呢?她说,走在路上,我一定会走在关圣司的左边,我怕他死,比怕我自己死更甚千倍。
那画并没有找回来。我说,小睿真傻哦。
她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六
北京的生活很有趣,除了吃喝穿戴比较拮据外,我们的内心被信仰充斥。因为挣钱不多,我渐渐越发地捉襟见肘。后来,有一个朋友介绍我去画墙体彩绘,根据花色的大小和繁简程度收费。
这是艺术吗?
我不知道,但我的肚子咕咕叫着说想吃肉。
有时,我在别人的墙壁上画向日葵,有时在插座或开关的部位画上一只猫,有时会帮他们画隐形门,就和青岛的海一模一样,顶上是大片大片又白又亮又胖的云,海和海鸟就在门上。
画那些云的时候,我想起小睿。我坐在梯子上给她打电话:嗨,陈锦睿,你好吗?
不好。
为什么?怎么了?
想你。
长久的沉默之后,我挂断了电话。
七月,我接到一个新活儿。单身女业主很年轻,扎着马尾巴,脸小小的白白的,嘴巴有些嘟。在她的那间素白素白的房子里,我看到了两年前我丢失的那幅画。她准备让我把那幅她捡来的画搬到墙上去。因为她觉得那画上的女孩是她自己,而那画上,溢满了爱情。
这真是太奇妙的缘分。那天许久许久,我们坐在干净的地板上聊天,聊那幅画,聊成长,聊经历。雨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我不知道,我们听着雨打青叶的声音,越来越大声。
她是谁呢?她不是悠悠,因为悠悠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悠悠就是小睿。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我能给她的就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七
我为什么不去喜欢小睿呢?如果找的话,可以找到无数理由。也许,是因为我太想让她幸福,而自觉没有给她幸福的能力。也许,最初的那些心动全部压抑了,让那份情感烂在了青春里。也许,我只是想长久地平和地和她相处。也许,只是因为我怯懦、胆小、伪善、偏执,偏执到愚蠢。
可是,青春啊,不就是因为这些遗憾而渐渐丰润的吗?
鱼在锅里幸福地游
文 / 崔修建
一
又是退稿。
她落寞地撕着冷冰冰的退稿笺,连同那些不曾寄出的诗稿,轻轻地一扬,如雪的纸屑撒落一身,一串缤纷的诗歌梦幻也一同撒落。她决计不再写诗了,不再让那些漂亮的文字折磨自己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沉思呢?又在酝酿美丽的诗篇啊?”细高得让女孩都嫉妒的郭凯不知何时走到了面前。
“我在葬诗呢。”嘴里叹息着,心里却难以割舍。
“学林妹妹吗?你这个‘美人鱼’为谁葬诗呢?”他追问。因为她名叫于妍,生得比较能吸引眼球,男生们便当面背后地叫她“美人鱼”。
“还不知道呢,我现在是一条孤独又可怜的小鱼。”她故作伤感,其实他不知道,她的心此刻正涌向一片绚丽的玫瑰海。
“那你就跳到我的锅里来吧,我正以一锅的清水等待一条美丽的鱼呢。”郭凯说道。记得那天的《散文阅读与写作》公选课上,他将那篇题为《一潭清水等待一条鱼》的美文推荐给大家时,他借题发挥,说他姓郭,愿意以一锅不断更新的清水,等待自己梦中的那条小鱼。记得当时便有同学起哄道:“那条小鱼好幸福啊!”
他一脸阳光一样的真诚:“那是啊,我要让那条小鱼在我的锅里幸福地游啊游。”
她觉得他那个清纯的比喻很有意思,后来曾逗他:“有美丽的小鱼跳进你的锅里吗?”
“还没有,也不知道那条小鱼怎么那么傻,现在还在那里东张西望什么。”望着她调皮的眼睛,他倒是一副信心在握的样子。
“我要是那条小鱼啊,也不会傻乎乎地跳进去的。”她一脸的坏笑。
“为什么?”他像猛地挨了一棍,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人家怕被你煮了呀!”她轻点他的脑门。
“怎么会呢?我只会宠爱地看着她在里面快活,怎么会煮了她呢?要不,你跳进来试试!”他的眼里闪出她能够读懂的期盼。
“抱歉,我这条小丑鱼现在正准备去大海里游一圈呢。”哦,她必须赶紧撤退了,他还不知道,新闻系的卫小宝那接连不断的玫瑰已触动了她的芳心。
“大海里有鲨鱼的。”他不无担心道。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多多保重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还是蛮喜欢他的,但喜欢并不等于爱,喜欢只是通向爱的桥梁,正像一首诗中写的那样。
二
坦率地说,卫小宝生得英俊,风度翩翩,并且很会讨女孩欢心,加之他家境十分优越。她虽然不是物质至上的人,但她愿意鱼与熊掌兼得,物质与精神,一个都不少。在一番矜持过后,她欣然地接受了卫小宝的玫瑰之约。
那天,去食堂的路上,她看到郭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禁关切地问道:“怎么突然变成一位忧郁诗人了?”
“失恋了!”他满脸的痛苦。
“哪条鱼这么快跳进去又跳出来了?”她惊讶。
“我倒是希望她能跳进去,那样,我会想方设法不让她跳出去,可是……”从他那不加掩饰的眼神里,她恍然感觉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想安慰他,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是告诉他——他想象的那条鱼也许并非他想的那样好。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待在宿舍里,翻开那本蓝封皮的日记本,读着上面两首单纯的小诗,初入大学时与郭凯谈诗论文的许多情节不邀而至。
那些天真烂漫洋溢的日子啊!
轻轻地合上日记本,她告诉自己——走过单纯,成熟虽然不是很好,却真实得无法回避。
奇怪的是,再见到郭凯时,彼此故作的坦然,是那样的触目惊心。于是,两人似乎不约而同地开始有意躲避对方,同在一个教学楼上课,见面的机会竟然出奇地少了起来。
三
然而,在那个圣诞节的前夜,她的初恋还是随风飘逝了。
谢天谢地,她不是被当做一块破布扔掉的。与她分手,卫小宝是满怀惭愧的,他甚至不敢与她目光相对,只是在办好了去英国留学的所有手续后,他在电话里歉疚地对她说:“对不起,美人鱼,我不会喂你。”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放心,我这条小鱼会活得好好的。”关了手机,眼泪那么不争气地汩汩而来。
“当初,我们几个就跟你说,你们在一起不大合适,你姓于,他姓卫,爱上他,是把自己喂给了他。”上铺的英子预言成真,如此安慰她。
也许英子说的对,她这条小鱼真的不该与卫小宝那条大鱼同游。这样一想,便释然了,犹如面对一首失败的诗。想起诗歌,她的心又隐隐地疼痛起来。
四
“郭凯,你这个坏蛋跑哪去了?好长时间见不到你了?”那天,在校园里看到郭凯端着一台小巧的DV机,正跟两个影视编导专业的男生在校园里聚精会神地拍摄着。
“哦,于妍,我正要找你呢。”消瘦了许多的他一脸惊喜。
“真的?”她掩饰着内心的激动,故作平静。
“真的,我和几个同学准备用DV机拍一部青春片,留做大学生活的纪念,想找你帮助给剧本提提意见呢。”仅仅是半年多的时光,郭凯的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份明显的沧桑。她知道,改变人的,不只是岁月。
“谢谢你还能想到我,青春是一首无题诗,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理解,但不知你要拍出哪一种来?”失恋的伤痛再次袭来。
“我要最诗意的青春!”郭凯还是从前那副可爱的认真。
她还想说他总是那么天真,他的手机响了,他抱歉地说他要先走了,他约好的一个女孩在等他。
是不是跳进他这口锅里的一条小鱼呢?她不敢问他,实际是怕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失神落魄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
五
整整两天,郭凯都没有拨响她的手机。她心里恨恨地说:“他再找我,我也不会答理他的。”可是,一听到他的声音传来,她全部的矜持立刻土崩瓦解,猴急地赶到他约定的教室,去参加他组织的校园电视剧《永远的爱恋》剧本研讨会。
原来,他是该剧的编剧兼导演。他很有号召力啊,竟然将艺术学院美术、音乐、表演、舞蹈等各个专业那些高傲的精英全都网罗进来了,那一帮人正听他讲解剧情梗概。他身边那个一身白衣的漂亮女孩,那样直直地望着他,甜甜地笑着,把崇拜一览无余地写在了脸上。
她找了一个角落刚坐下来,郭凯便大声地叫她坐到前面,向大家介绍她不仅是中文系的“美人鱼”,还是一位才女。
那个白衣女孩不服气的眼神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她谦逊了两句,便直言郭凯剧本中的不足。其实,她那是意气用事地乱批评,郭凯竟很认真地频频点头。
那个白衣女孩坐不住了,站起来伶牙俐齿地反驳她,更有一大帮男生附和着声援那女孩。
她这个参加过全省高校辩论大赛的辩手,再次“舌战群英”,非但没有半点儿退缩,反而激情昂扬,她不禁灵感迸发,妙语连珠,一会儿,便说得众口哑然。
郭凯带头鼓掌:“不愧是中文系的才女啊!今日我收获多多,谢谢!”
“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不妥之处,请大家批评指正。”看到那个败下阵去的漂亮女孩红红的脸,一缕歉意油然而生。
六
“对不起啊,我惹你锅里的小鱼生气了。”晚上,她言不由衷地向郭凯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