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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幸福的家

环礁湖战斗最大的收获,就是孩子们和印第安人交上了朋友。彼得把虎莲从死亡的厄运中救了出来,所以,对于彼得的任何要求,虎莲和她的勇士们都会倾力相助。他们整夜整夜地坐在地面上,守卫着孩子们地底下的家,静候着海盗的大举进攻。就是在白天,印第安人也会在附近巡逻,悠闲地吸着烟斗,好像在等着吃一顿珍馐美味。

现在,印第安人把彼得称作“伟大的白人父亲”,匍匐在他面前。虽然这对彼得并没有什么好处,可是彼得很喜欢。

当印第安人拜倒在彼得脚下时,彼得就会用威严的口气对他们说:“伟大的白人父亲很高兴看到你们这些小红战士,保卫着他的棚屋,防御海盗的进攻。”

“我,虎莲,”那个可爱的姑娘就会回答说,“是彼得·潘救了我的命,我是他的好朋友。我决不让海盗伤害到他!”

虎莲长得非常漂亮,让她这样谦恭地奉承着彼得,也许有些过分,可是彼得认为,这是他应得的,他会抱着恩赐的态度回答:“很好,彼得·潘发话了。”

每次他说“彼得·潘发话了”的时候,意思就是他们这时必须闭上嘴,他们也就心领神会,顺从地听命于彼得。但是,他们对其他的孩子可不是这么恭敬,只把他们看做普通勇士,只对他们说声“你好”之类的话。这让其他孩子觉得不痛快,但彼得似乎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温迪暗地里也有点同情其他孩子,但她是一个非常忠实贤惠的家庭主妇,不愿听到孩子对爸爸的任何怨言。她总是说:“你爸爸是对的。”也不管她自己的看法怎么样。其实,她也有个人的意见,那些印第安人不该称她为“老婆”。

海盗进攻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他们称这一天为“夜中之夜”,因为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及其后果相当重要。

白天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到了晚上,印第安人在地面上裹着毯子站岗,孩子们在地底下吃晚饭。只有彼得不在家,他出去探听时间去了。在永无乡,唯一知道时间的方法就是——找到那条鳄鱼,在一边等着,听它肚子里的钟报时。

孩子们围坐在桌边,吃着一顿假想的茶点,他们一个个狼吞虎咽地大嚼着。吃完晚饭,他们又开始聊天、斗嘴,吵得温迪心烦气躁。说实在的,温迪并不怎么在乎吵闹,可她不允许他们抢东西吃,还借口说图图撞了他们的胳臂。家里有一条严格的规定,就是吃饭时绝对不可以还手打人,如果有什么事,要礼貌地举起右手,把争执的事情告诉温迪。可是实际上,他们常常不是忘记了这样做,就是做得太过分了。

“不要吵,”温迪喊道,她今晚已经警告过他们很多次了。“你的葫芦杯空了吗?斯莱特利宝贝。”

斯莱特利望了一眼假想的杯子,然后说:“还有很多,妈妈。”

“他连牛奶都还没喝一口呢。”尼布斯插嘴说。

他这是告状,斯莱特利抓住了这个机会。

“我要控告尼布斯。”他赶紧喊道。

不过,约翰先举起了手。

“约翰,什么事?”

“彼得现在不在,我可不可以坐坐他的椅子?”

“想坐爸爸的椅子,约翰!”温迪认为,这是不符合传统的,“当然不可以。”

“可他又不是我们真正的爸爸,”约翰抱怨道,“他甚至连怎样做爸爸都不知道,有很多事还是我教给他的。”

“这是发牢骚,我们要控告约翰。”两个双胞胎喊起来。

图图这时也举起了手。他是他们当中最谦虚的一个,说实在话,他也是他们当中唯一谦虚的一个。所以温迪对他特别温柔。

“我认为,”图图虚心地说,“我是当不了爸爸的。”

“你是不行,图图。”

图图很少开口说话,可是一旦开口,他就会傻里傻气地说个没完没了。

“既然我当不了爸爸,”他心情沉重地说,“我想,迈克尔,你肯定也不会让我来当小婴孩吧?”

“是,我不让。”迈克尔厉声回答。他接着钻进了他的摇篮。

“既然当不了小婴孩,”图图说着,心情越来越沉重了,“你们觉得我能当双胞胎吗?”

“当然不能,”双胞胎回答说,“当个双胞胎也是很困难的。”

“既然什么重要角色我都当不了,”图图说,“你们有谁愿意看我表演一套把戏?”

“不愿意。”所有人都回答说。

最后,图图停下来,“我想你们也会说不愿意。”他说。

这时,讨厌的告发声又开始了。

“斯莱特利在饭桌上咳嗽。”

“双胞胎吃马米果啦。”

“卷毛一边吃馅饼,一边吃甜薯。”

“尼布斯满嘴食物,竟然还在说话。”

“我要控告双胞胎。”

“我控告卷毛。”

“我控告尼布斯。”

“噢,天哪,天哪,”温迪叫道,“我有时真觉得,小孩子带来的乐趣远不如烦恼多。”

当孩子们吃完晚饭后,温迪吩咐他们收拾饭桌。而她则坐到自己的针线筐旁边,开始做针线活。针线筐里满满一筐长袜子,每只袜子的膝盖上,照例都有一个洞。

“温迪,”迈克尔抗议说,“我太大了,不能再睡摇篮了。”

“总得有一个人睡摇篮呀,”温迪几乎是严厉地说,“你是最小的,你不待谁待呀,家里有个摇篮才像一个真正的家呀。”

温迪在做针线活的时候,孩子们就在她身边玩耍。那一张张快活的小脸,欢蹦乱跳的小胳臂小腿,在浪漫的炉火照耀下,显得又红又亮。这种情景在地底下的家里是很常见的,可是,今晚这种温馨的情景却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了。

地面上传来了脚步声,第一个听到的,当然是温迪。

“孩子们,你们的爸爸回来了。快到门口去迎接他。”

树洞门口,印第安人向彼得鞠躬致意。

“好好看守,勇士们,我说的。”

接着,就像往常一样,彼得被欢天喜地的孩子们拽到了地底下的家里。这种情景以前也是常有的,可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彼得给孩子们带来了干果,又把准确的时间告诉了温迪。

“你知道吗?彼得,他们简直被你惯坏了。”温迪微笑着说。

“是啊,老太婆。”彼得边说,边挂起了他的枪。

“是我告诉彼得的,对妈妈要称老太婆。”迈克尔得意地悄声对卷毛说。

“我揭发迈克尔。”卷毛马上提出。

双胞胎中的老大走到彼得跟前:“爸爸,我们想跳舞。”

“那就跳吧,小家伙。”彼得说,他这时兴致很高。

“可是我们想让你也跳。”

在孩子们当中,彼得确实是跳得最好的一个。不过,现在他假装吃惊的样子说:“我吗?!我这把老骨头会跳散架的。”

“妈妈也一起跳。”

“什么,”温迪叫道,“一个有一大群孩子的妈妈,还能跳舞吗?”

“可这是星期六晚上啊!”斯莱特利讨好地说。

其实那不是真的星期六晚上,也许是也许不是,因为他们早就没有计算日期了。但是,如果他们想做点什么特别的事,就总是说,这是个星期六晚上,于是他们就有理由去做了。

“这确实是个星期六晚上,彼得。”温迪宽容地说。

“可温迪,像我们这把年纪的人……”

“这只是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

“不错,不错。”

于是温迪对孩子们说,他们可以跳舞,不过他们要先穿上睡衣。

“多好啊,老太婆。”彼得在炉火前坐下,低头看温迪在补一只袜子的后跟,“劳累了一天,我们坐在炉火前,孩子们围在身边,这样的夜晚,真是太让人满足了。”

“是啊,很甜蜜,很温馨,不是吗?”温迪心满意足地说,“彼得,我觉得卷毛的鼻子长得很像你。”

“迈克尔长得像你。”

温迪走到彼得跟前,两手搭在彼得的肩上。

“亲爱的彼得,”她说,“养育这么一大家子人,耗尽了我的青春。将来有一天,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当然不会的,温迪。”

彼得当然不愿意抛弃温迪,可是,他看温迪的眼神有点不安,眼睛眨巴着,就像一个说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的人。

“彼得,你怎么回事?”

“我在想,”彼得有点恐慌,“我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爸爸,这只是假装的,是不是?”

“是啊。”温迪一本正经地说。

“你瞧,”彼得用抱歉的口气接着说,“做他们真正的爸爸,会让我看起来显得很老。”

“可他们确实是咱们的,彼得,是你和我的。”

“但这不是真的,对不?温迪。”彼得焦急地问。

“你要是不愿意,那就不是真的。”温迪回答道,然后,她清楚地听到,彼得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彼得,”她努力显得镇定些,“你对我到底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就像一个孝顺的儿子对妈妈那样,温迪。”

“我早就应该猜到会是这样的。”温迪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沮丧。她独自走到屋里最远的一头,坐下了。

“你们女孩子真是奇怪,”彼得坦白地表示他的迷惑不解,“虎莲也是这样。她想要做我的什么,可又说不愿做我的妈妈。”

“哼!她当然不愿做你的妈妈。”温迪语气重重地说。现在我们明白了,为什么温迪对印第安人没有好感了吧。

“那她想做我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

“噢,那好吧,”彼得有点苦恼地说,“也许叮叮铃会告诉我的。”

“噢,那当然,叮叮铃肯定会告诉你。”温迪用轻蔑的口气回答,“她是个被遗弃的小东西。”

此时,叮叮铃正在她的小闺房里偷听,这时也叽叽咕咕地说出一句粗鲁的话。

“她说她以被遗弃而感到自豪。”彼得翻译了她的话。

彼得这时忽然想到:“也许叮叮铃愿意做我的妈妈吧?”

“你这个笨蛋!”叮叮铃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

这句话她说了好几次了,温迪不需要翻译了。

“我同意她的看法。”温迪怒气冲冲地说。想想看,温迪居然也会怒冲冲地说话。可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而且她也不知道今晚将要发生的事,如果她能够预先知道的话,我想她是绝对不会发火的。

孩子们谁也不知道,也许不知道更好。正因为一无所知,才能多快活一个小时。

既然这是孩子们在岛上的最后一小时,让我们为一小时有六十分钟而感到高兴吧。孩子们穿着睡衣又唱又跳。他们唱着一支甜丝丝而又让人毛骨悚然的歌。在歌中,他们假装害怕自己的影子。他们一点也不知道,阴影很快就会笼罩着他们,使他们陷入了真正的恐惧。他们的舞跳得那么快活,还大吵大闹,从床上打到床下。这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一场枕头大战。还有他们的故事,在温迪讲晚安故事之前,大家讲了许多别的故事。那天晚上,就连斯莱特利也想讲一个故事,可故事的开头太乏味了,连斯莱特利自己也讲不下去了。他沮丧着说:

“没错,这个故事开头就很没意思。让我们把它当做结尾吧。”

最后,大家都上床等着听温迪的故事,这是他们最爱听的,可是彼得最不爱听这个故事。平时只要温迪一开始讲这个故事,彼得就会离开这屋子,或者用手捂住耳朵。可这一次有点例外,故事已经开始了,彼得却坐到了他的小凳子上。要是他像往常那样做了,孩子们或许会依旧留在这个岛上。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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