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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开宜市

第一章离开宜市

跟老师说明过退学的原因,立秋回到住了十七年的矿工家属院,他要收拾行李了,明天就要离开宜市。

回到家,打开房门,四十平的小房子看起来也是空荡荡的,这些年立秋为了打官司兼养活自己卖掉了所有能卖的东西,此时除了卧室里的单人床,家里就只剩一个相框了,里面的照片是立秋九岁时爸爸抱着他照的,父子俩笑的都很开心。

立秋叹口气,将相框收进编织袋,里面还有他的一些衣服和攒下的路费,根本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环顾四周,立秋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家徒四壁,泛黄的墙壁,翘起的地砖,门上脱了漆显得锈迹斑斑,这个家看上去那么破落,但对立秋来说是有感情的,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有欢笑也有痛哭,然而这个寄托了立秋全部童年少年时期的老房子,在今晚过后,也不属于他了。

坐着发了会儿呆,立秋意外的听到门铃在响,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可立秋不打算去开门,今天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也许他真的很累了,累到没有力气来应付门外的客人。

门铃终于歇下,一阵钥匙碰撞声响起,继而是门锁转动,立秋起身来到门边,门打开,进来的果然是他的妈妈。

“妈。”见是妈妈立秋并没有高兴的表情,相反更加淡漠了,李学红早就习惯了儿子的态度,她轻而易举推开挡在门口的儿子,连和他说句话的想法都没有,一进房子便开始到处寻找着什么。

看她只是找东西,立秋也懒得跟她说什么,重新坐回墙边收拾自己的编织袋,尽管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立秋还是忍不住收拾了一遍又一遍,这是他仅剩的一点东西了,不值钱,但在他看来很珍贵。

应该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李学红才像意识到房子的主人并不是她,“立秋,你父亲进去之前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立秋头也不抬,“东西?父亲给我的东西多了,”李学红急切的蹲到立秋身前,跟他平视,立秋才慢慢道,“不过,都被我卖了,你看看,家里什么也没了。”李学红觉得自己被耍了,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指着立秋骂道,“兔崽子!对你妈也不说实话!白眼儿狼!白养你了!”

父亲进监狱以后,类似如此的谩骂立秋听的多了,脾气也在漫长的屈辱中渐渐磨平,立秋一言不发闷声收拾自己的编织袋,李学红看着编织袋眼睛一亮,伸手夺过来就要翻看,立秋这次却不想随她的便,编织袋里的东西之所以能留下来必然是立秋最在乎的,他着急的想抢回来,“妈!这里没钱!”

“没钱?没钱你能这么护着!?快松手!”李学红不肯信他,不依不饶的攥着编织袋,还企图空出一只手钻进袋子里翻,立秋怕她弄坏东西更不肯放手,两人一起用力,只听撕拉一声编织袋碎了,里面的东西呼啦啦掉了一地,刚装进去的相框也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立秋丢了编织袋急忙捡起相框,李红学趁机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翻了几番,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她不甘心地还要再翻一遍,却被立秋一声大吼吓得哆嗦了一下,不敢动手了。

李学红没想到儿子这个闷葫芦发起脾气来居然挺吓人,看着立秋通红带着愤怒的眼睛李学红莫名感到恐惧,她硬着头皮骂了一句,终于不甘不愿的离开了立秋家。

房子里重归寂静,立秋拾起相框的碎片想把它拼好,这个玻璃相框是立秋和爸爸一起挑的,爸爸送给立秋的生日礼物,没想到他千万个小心依然没能保护好爸爸留给他的唯一一个礼物,立秋一边拼着一边掉眼泪,这个大男孩只在爸爸进监狱的那天哭过,眼泪滴落在相片上被玻璃碎片封存。

没有人知道这天晚上立秋是在怎样的失眠中度过漫漫长夜的,陈旧的回忆翻来覆去凌虐立秋,第二天一早醒来,立秋看着空旷的房间,和窗外清冷的白光,走吧,背井离乡也许是唯一的出路了。

用尼龙绳缠了几圈儿将编织袋系好口,立秋背起它关上房门,走下楼,他垂着脑袋快步往前走,就要走出家属院的时候遇到了孙洋,孙洋是他高中的同班同学,一个家属院长大的,在立秋爸爸没出事之前,孙洋家和立秋家关系很不错,那时候孙洋是立秋最好的朋友。

两人擦肩而过,“立秋!”孙洋喊,立秋停下,转身看他,孙洋扭过脸,半晌才道,“去哪?”“京城。”立秋的回答一样简短,孙洋没再说话,立秋重新背上编织袋朝外面走,走出没几步的时候孙洋终是没忍住脱口道,“你保重啊!”立秋顿了顿,孙洋期待着立秋能回身做些什么,然而他没有,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属院,但如果孙洋能透视,必然能看到立秋脸上释然的微笑。

火车站人来人往,立秋背着编织袋一看就是个穷光蛋,连小偷都不屑光顾的人。无视周围人或鄙夷或同情的视线,立秋找到一个靠柱的座位坐下,这里算是个犄角旮旯,落座的人不多。坐好后立秋才从上衣的右口袋里掏出一袋儿捏碎的方便面,慢慢品尝,这是他今天的早餐,也是他以往的无数日子里最熟悉的粮食,能让他活下去看到希望的食物。

“各位乘客请注意,宜市开往京市的K1163次列车就要进站了,请乘坐K1163次列车的旅客携带好行李,检票进站。”列车员公式化的声音响起,立秋拽着编织袋起身,朝人流涌动的方向走去。

正走着,立秋感到胳膊被人拽住,他回头,落入眼底的是小姨焦急的目光,“姨,你怎么过来了?”“我去你家找你,遇到孙洋,他跟我说你要去京城,真的要走啊?”小姨略显焦急和不舍,立秋拉下小姨拽着自己的手,“姨,我已经决定了,这次是真的要走,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那你不上学了啊?你才初中毕业,你去京城能做什么?听姨的话,乖乖的继续回去上学,大不了姨再多打一份工,总能够给你交学费。”小姨又一次拽住立秋想把他往人群外面拽,立秋挣脱了几下,“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爸还在监狱里等着我救命呢!那个江志伟巴不得我死,你让我留在这里苟活,还不如到京城去闯一闯,或许能赚到钱,请个好律师,我就不信救不了我爸。”

听到这里,小姨动摇了,立秋见机挣脱了她,“姨,我知道你为我好,担心我,但是我真的不能不管我爸,你让我走吧。”小姨的眼圈红了,立秋见小姨被说动,正要和她说再见却又一次被她拽住,立秋着急起来,再这么耽误下去火车都要开走了。

“立秋,你先过来,姨有东西要给你。”立秋跟着小姨来到人群外面,小姨左右看看,神秘的掏出一个塑料袋子拍到立秋手中,将他的拳头握紧,“立秋,这是姨刚发的工资,你拿着,再多的姨也没带,到了京城先找个地方落脚,吃好睡好知道不?”立秋眼一酸,他立马抬起头将眼泪憋了回去,使劲抱了抱小姨。

火车震了震,立秋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色缓缓向后退去,立秋想,如果他的生命是一列火车,那么呼啸着到来的明天会不会有一点改变,如果能改变他还愿不愿意回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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