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合常理!
王爷只是个名号,却并没有实权。
即便是之前听说的版本,他也只是在兵部挂了职罢了。可既然是挂职,怎么着上面也有许多个领导才对,没可能想现在这样接受百官朝贺吧?
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牵着她这个罪臣之女上朝堂,又是要闹哪样啊?秀恩爱?他?!皇帝呢?不是不喜欢她么?怎么也这样由着他胡闹呢?
云婧川被男子握着的手心汗津津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梯太长的缘故,不知从何时起,双腿开始发软,如灌了铅一般重的提不起来。眼角余光不自觉瞟向身侧的男子,挤眉弄眼――
喂喂,大哥,一定要带着她一个侍妾走这样一条路吗?一定要把她弄得这么显眼成为众矢之的吗?看着挺正常,做事也老有分寸的一个人,怎么一跟她在一起就总是做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无论是闹市高调求娶,还是后来爹爹身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挽留,以及现在――简直就像是,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成亲了一般!
他,真的有那么喜欢她么?
若是的话,又如何呢?云婧川在心底问自己。然而经过深思熟虑,她还是觉得,即使真的是那样,她还是不会真心喜欢他的。
曾经被那样温柔的他迷惑是她失策,然而那种失误有了一次就够了。
跟他在一起,她就必须得做好放弃全部的准备,并且随时活在在意的人会被伤害的恐慌之中。因为这个人似乎不能忍受任何一个人留在她的身边。
而她没有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宽容。根本没有办法接受她在意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因为她或死或伤。所以如果爱必须跟恨一同存在的话,她宁愿放弃所有。
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若是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的话,她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会不会突然就那么的崩裂掉。所以,拼尽全力也要救云静,要想尽一切办法救回云默哥哥和阿嬷。
因为她开始的,但愿从此刻之后,能因为她画上句点。
二人相携步入大殿,长平王从容不迫,云婧川僵硬不已。待到某个位置,男子突然停下跪地叩拜,云婧川被动的被拉着一时反应不来,向前扑倒,整个人瞬时匍匐在地!
头上叮叮当当的珠翠钗环顷刻间掉落了一地。甚至在好大一会儿之后,还能听到珠子在地面上欢快的蹦跶的声音。
糟了!当时谈判的时候,分明答应过长平王要扮演好他侍妾的角色的。这下子倒好,一个失误,还没来得及想办法洗白自己呢,又重重的抹了一层灰!
“皇上那个……我,额……不对,民女,啊,错了,儿……”完了!早知道就应该不开口的。紧张到语无伦次了!
这下惨了!没给长平王长脸,反而出尽了洋相!并且因为紧张的缘故,状况就像是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倾巢而出。如何是好?单从这人在外的好形象就知道他有多爱惜自己的名誉了,而且,看起来,面具下的嘴角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缝,任是三岁孩童都知道他是生气了的!
怎么办?
不能着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是可以把现在的情形弥补回来的?
突然,骨节一阵剧痛,云婧川下意识瞪了过去,后知后觉的发现是长平王在使力。
“父皇,婉婉体弱劳累,现下又受了惊吓,可否允许儿臣先带她下去休息?”
喂!您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现在该担心的是她有没有受惊吓吗,明明该担心她这般作为有没有冲撞到皇帝才对吧?云婧川就着男子的手心狠狠的掐了一把。
“也好,便让人带去长寿宫侍候吧。至于王爷,还有些事情,本宫想听听你的想法。”
答话的不是皇帝,而是年老的妇人。云婧川微抬了眼望上去,这才发现在正首的皇帝銮驾右侧约四五米远的地方,有一不甚明显的暖阁,纱幔重重之后,隐隐看到似乎有一妇人正襟危坐。
自称“本宫”的,又能在皇帝开口之前代替皇帝下达命令的,甚至还要与长平王议论朝事的,怎么说也是后宫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还有这已经算是垂帘听政了吧?
不,不对,若是垂帘听政的话,皇帝他怎么了?云婧川猛地抬头遥遥望向上首坐于龙椅之上的中年男子。
坐倒是坐着的,眼睛倒是也睁着,乍一看上去与常人无何分别。但是细细分辨的时候,算是半个医者的云婧川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虽然离得有些远并不是很能看分明,但是皇帝显然对周边事物并无反应。无论是听到妇人与长平王的谈话,甚至是经历刚才那洋相事件,皇帝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神情!
而在皇帝下首的矮凳上,分明还有一女子。三四十岁,素衣素颜,脸颊圆润,看上去像是道姑一般的装扮,又是谁?
抛去这一切疑惑暂且不提,可以明了的是,皇帝重病不是空穴来风。也怪不得,皇帝会那么欣然接受她,甚至还荣宠加身。
这样说来,先前那些根本就不是皇帝本人的意思吧?那么,特意派遣晚娘,又下达了那些旨意的会是谁?
云婧川目光在纱幔后的妇人处,皇帝处,以及皇帝下首道姑样的女子处流连再三,却一直不知道该定格在何人身上才好。
而此时,身畔之人俯首,幽幽开了口,“皇祖母,阳平一役纵使伤亡惨重,太子又强行征兵,致使民怨沸腾,但是子渊也有监管不力之罪,还请皇祖母降罪,以让子渊赎自身之过。”
说的是先前那场战争的事情。因为亲历,现在又有一大堆疑惑缠身,云婧川竖起了耳朵准备听下去。
但是即使长平王有心说,那被长平王称作皇祖母的妇人却是不依的。
“李嬷嬷,带王爷家眷回长寿宫去,仔细伺候着,毕竟身上肩负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若是有个好歹,唯你是问!”
这明摆着是要把她支走。不过云婧川也能理解,谁叫她是个敏感人物呢?战争因爹爹而起,临死的时候还挂了个敌国奸细的名,这大盛的家务事,不来追究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不过好好的提什么开枝散叶——这么多人呢,该说果然是妇人么,朝堂之上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云婧川羞愤不已,起身欲走,长平王小声唤住了她,“等等。”
不明所以的云婧川回身,男子再开口却不是与她说的。
“禀皇祖母,不必劳烦李嬷嬷了。去长宁那里少坐片刻就好。一来婉婉与长宁素来交好,二来,也方便看诊。皇祖母久居深宫或许不知,婉婉医术甚好,曾以一己之力救桐城万民于水火,父皇的病症,婉婉有法子也不一定。”
短短的几句话,将云婧川卖了个彻彻底底。他让她刻意等下来,原来是想要告诉她这个吗?
不是来看望云静,也不是普通的一顿家宴,而是从一开始就像要让她为皇帝诊治病情?
太后思忖片刻,语气缓和了许多的答应了。云婧川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们那些人一眼。
云婧川承认,她其实是很不高兴的。即便只是交易的对象,起码也应该在事情决定之前告知她一声的吧?
没有过任何提醒,把她带到了朝堂,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还没有通任何气,就帮她决定了要去给皇帝看诊的事情——她在他的眼中究竟算什么?
气呼呼的跟在领路的嬷嬷身后走了半路,心事重重的云婧川根本没有好好看路。终于在经过御花园内湖岸边小道的时候,不期然刚好与另一岔路口蹿出的一个瘦小的人影撞了上去。也是因着云婧川体格稍显高大些,这样一撞,她自己蹲坐在地,那可怜的人影却被撞着直直的掉到了湖水中去!
“夫人,您没事吧?”李嬷嬷慌慌张张的自前方跑了过来,伸手欲扶。
然而盛装女子一把推开李嬷嬷,跌跌撞撞的跑向了湖边,手指将那人影临掉下去时托上来的牛皮纸包解了开来,“生薏仁、赤小豆、茯苓皮、银花……”
这个是?!云婧川的瞳孔蓦地张大,没有错的,这是她从前给奶奶开的治疗身体的草药!甚至是每一副药中药量的配比,都与云婧川开的一般无二!
当时她对奶奶的病症并无十分把握能治好,很大程度上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所以即使给老年人,但是药量还是要重很多。这在大盛该是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写成这样的,那么,也就是说——
刚才还能听到踢踏的水声,现下湖面却是一片平静。只有微风轻拂过的漾起的水纹,平静的好像刚才那人的出现仅仅是一场错觉。
人呢?
“夫人……”李嬷嬷望着女子有些慌乱的样子,小声唤道。而在这时,怀中被强行塞进来一些珠宝首饰,直到后来,甚至还有女子身上那特意为进宫而选择的华服。
云婧川动作很利索,在李嬷嬷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噗通一声跳下湖岸。
水花四溅,李嬷嬷的心跟着噗通一声下沉。回神的时候,妇人惊声尖叫,“来人啊,有人落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