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曲那个当秘书的同学周旋下,新新文人画美术馆的用地很快就批复下来了。傍晚,林剑风打电话邀请张曲共进晚餐,张曲手机里乱哄哄的,一听就知道是在酒楼。
“我刚刚到酒楼。”张曲急躁地说。
林剑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知道她是和别人约了吃饭,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说:“我现在过来?”
“不用了。”张曲干脆地说,“我约请了别人吃饭。”
“今天股市是大涨了,还是大跌了?”林剑风显出关切地问。他知道每次股市大幅波动的时候,张曲就要和那几个大户、操盘手和证券界信息灵通人士聚餐,以便互通信息,研判行情。
“没大涨,也没大跌。”
“那你约谁了?”
“老同学呀,人家帮大忙了,我得感谢人家呀!”
“我来帮你陪陪吧。”林剑风还是纠缠不休地笑着说,那口气里含有十分亲密的意思,“再说,你那大秘书同学也是在帮我,我也得感谢他呢!”
“今天就算了,还是我们同学说话方便。”张曲的口气在林剑风听来明显把他当外人了。
一阵失落感油然而生。自从和张曲有了亲密接触后,林剑风以为张曲就是他的了,现在越来越感到,其实远非如此。张曲和他在一起时是很亲密,然而,他总感到张曲居高临下的独立,张曲表面看来温温柔柔,骨子里却是十分现代独立的。越是这样,他越是想得到她的全部,然而,他又感到这种努力常常是徒生烦恼。
“他可是有女朋友的,你可要小心呢。”林剑风口里玩笑道,心里却是有一丝担心。他几次听张曲谈到她的这位身居要位神通广大的男同学,知道在大学时代就是张曲的崇拜者和追求者,因为其貌不扬,一直得不到张曲的赏识。现在,因为新新文人画美术馆的原因,张曲和他越来越亲近了。
“有没有搞错?我小心什么?恐怕是他的女朋友要小心,或者说是你要小心呢!”手机那头,张曲恶作剧地哈哈大笑。
“还是你小心一点吧,追我的女孩子从火车站排队要排到海滨港码头呢!”林剑风笑道。
张曲收敛起笑声,说:“不和你玩笑了,美术馆马上要破土动工,你不是有很多新闻界的朋友吗?可以先在报纸上宣传一下,先造造舆论。”
“这有什么用,还早着呢!”林剑风不以为然地说。
“有用的,你先安排一下吧!”张曲在手机中果断地说,带有一点命令的口气。
林剑风听到手机那边服务员说:“西湖厅到了,请。”接着他听到张曲在手机中对他说:“我要进房间了,挂机了哦。”
听到对方关机后“嘟嘟嘟”的忙音,林剑风呆呆地望了一会儿手机的显示屏,才茫然地挂机。
走在下班人潮尾声中的滨城大道上,林剑风又有了不知所归的惶惑。天空阴沉,水晶之城变成灰色调,看着街灯一盏盏地亮了,白色霓虹灯照在林剑风脸上,他突然显出几丝苍凉的笑纹。
林剑风想到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为什么他总是在滨城大街上给女朋友们打电话?
充实的林剑风忽然感到异常孤独,他有了要喝酒的念头。他打开手机,拨弄着史文竹的手机号码,想一想,又消掉,然后又拨,终于拨通了。
“谁?说话呀!”史文竹的简短而急促的声音。
林剑风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还听得出来吗?文竹?”
“哦!”史文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林大画家,怎么这个时候想到给我打电话?”
林剑风听出来了,史文竹也把他当外人了。
原本就是该如此,是你抛弃了史文竹,一旦被抛弃的女子有了独立意识,就不会依赖你了,更不会把你当神了。
“还是忘不了你!”林剑风油腔滑调地说。
“有事吗?”
林剑风益发感到史文竹的声音变得异常生疏,又一阵空漠感袭来,他口里还是硬朗地说:“没事就不能找你?”
“没事就改时间再给我打电话,我正在赶稿。”
“哦──赶稿?正好有个稿子可以给你写,我办了一个美术馆,这可是你的独家新闻哟!”
史文竹笑了:“我说你没有事不会找我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这样,今晚我们一起吃饭?”林剑风邀请道。
“我刚才已经在报社食堂吃过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吃饭之意不在吃嘛,我们还可以喝晚茶,或者泡吧呀!” 林剑风说:“还有,舞女玉珮的纹饰密码研究有新发现吗?”
听到舞女玉珮的纹饰密码,史文竹似乎有了兴趣,听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尽快把稿子赶出来,再打电话给你。”
“OK,你终于赏脸了!”林剑风兴奋地说。
林剑风在天虹商场瞎逛了一会儿,估计史文竹的稿子快写完了,就往对面的鼎盛海港城大酒楼走去。在天桥上,手机就响了,正是史文竹打来的。
“稿写完了?”林剑风问。
“完了。在哪里?”史文竹也简洁地问。
“鼎盛海港城,我在三楼大堂等你。”林剑风说。
三楼大堂正好靠窗还有一个桌,林剑风坐下后不久,风尘仆仆的史文竹就赶到了。
“这么快?”林剑风一边把椅子往后移动以便安顿史文竹坐下,一边说。
“大画家邀请,岂敢不快?”史文竹依然快言快语,明媚地飞了林剑风一眼,脸上泛起了几丝红晕,林剑风顿感风情万种,不禁心旌摇荡。
“和几个月前的你比较起来,你比以前丰满了一些。”林剑风像欣赏一幅名画似地,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史文竹,温情脉脉地说。
“呸!”史文竹柳眉倒竖,娇嗔道,“看到女孩子应该说又瘦了,你不是挺会甜言蜜语的吗?”
林剑风狡辩道:“瘦女孩有什么好看?弱不禁风,不堪一爱,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丰满的样子,盛唐气象,仪态万方,性感迷人。”
史文竹的粉脸不禁又微微红了。她也奇怪,大场面她都能如入无人之境,对任何男人她都不脸红,唯有在这个表面儒雅,内心狂放的林剑风面前,她常常有些不能自持。也许,是看到林剑风就想起装扮三陪小姐的那副德性。她想。
“哎,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办的是一个什么美术馆?是林剑风美术馆吗?”史文竹忙转移话题。
“不是,是新新文人画美术馆。”
“不是以你名字命名的美术馆?”
“你失望了?”
“有一点儿。”
林剑风发现,史文竹仍然对他一往情深。服务小姐上来点菜,林剑风推让给史文竹:“小姐优先!”
史文竹翻了翻菜谱,说:“我点海底椰炖螺片。”
又推让给林剑风点。林剑风问:“想吃点什么?”
“依你的口味吧,我随便。”
“女人不能说随便哦。”林剑风笑笑。
“那要看对谁说。”史文竹含情脉脉地看着林剑风,莞尔一笑,说。
“对谁说又有什么不同?”林剑风望着她怪笑,故意问道。
“对愿意说的人说与对所有的人说就不同。”
“好深奥哦!”林剑风点着史文竹的鼻子微笑道,“你就是对所有人说的人。”
“你没心没肺!”史文竹委屈地说。
服务小姐拿着菜单在一旁听得也忍不住笑了:“先生,你们的菜还没点呢!”
“找这位小姐。”林剑风对服务小姐朝史文竹努努嘴。
史文竹说:“清淡一点就行了。”
“有这句话就行了,有了方向。”林剑风对史文竹扮个鬼脸,说罢,点了一个清蒸东星斑、一个翡翠田园蔬,还有一个例汤。
“这里是海鲜特色,没有麻辣,都是清淡的,委屈你这个川妹子了。”看到服务小姐走了,林剑风对史文竹说。
史文竹说:“和你认识后,我早就被你绚丽归于平淡了。”
林剑风悲悯地凝视了史文竹一会儿,他想到了吴欣然,还有张曲、张可、筱郁等等,她们走马灯似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每一个都像星星一样孤寂而高傲,散发着如水的清辉,然而,都轮转着从他生命的银河中划过。
如果,只有一颗星星,专注于其中一颗星星,或许,他将获得幸福。
也因为他的出现,使得对他发生爱情的女人,都不幸福。这才是他最大的忧伤。
“你在想什么?”史文竹望着他,笑问道。
林剑风看了史文竹一眼,迷惘地笑笑,摇摇头:“没想什么。”
“一定在想,我看见你眼睛里有星星在闪烁呢!”
林剑风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他正想到星星,史文竹就说出了他心里所想的,真是心有灵犀?
“恐怕是你的心中有星星在闪烁吧?”
“如果有星星,只能是你。”史文竹肯定地说。
林剑风想入非非的当儿,海底椰炖螺片上来了,两人吃了几片,史文竹问道:“美术馆是政府全资聘请你,还是你融资?”
林剑风看了史文竹一眼,感到还是记者厉害,一下子就问到点子上了。他说:“我参与策划,占有股份,我就是馆长。”
林剑风把美术馆的筹办情况一五一十地对史文竹讲了。末了,又说:“文竹,宣传上就靠你了!”
史文竹想了一下,说:“其实,我觉得美术馆还没有开始建,宣传不宣传也没有什么关系。”
林剑风想到了张曲强调要宣传的事,也疑惑地说:“我也这样想,但老板要宣传,我也就只能找你了。”
“老板是谁?”
林剑风不想说出张曲的名字,虚化地答道:“是证券界的。”
“证券界的人都是炒家,他会不会打着美术馆的旗号融资?”史文竹明敏地问道。
“不会,她只是赞助文化事业。”林剑风佩服史文竹的思维的开阔和敏捷,然而,他自认为对张曲还是了解的,认为张曲只是为了帮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