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两人关起门来待在一起时,反而一时又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沉默了一会儿,林剑风笑笑说:“老皮他们都告诉我了,都是你的调皮,瞧,这下好了,我成这样了,你也搭进来了得天天来陪我。”
从老皮和韩成的讲述中,林剑风大致知道了前天他出车祸的肇因,原来根子就是史文竹!
史文竹多次联系林剑风见面遭到拒绝,愈挫愈奋,越是见不到越是想见。她知道林剑风的朋友,有韩成留给她的名片,就给韩成打了一个电话。韩成一心想出名,到处找记者宣传还没有门,史文竹自动送上门来,他百般殷勤。知道史文竹只是想见到林剑风,他脑瓜子灵活,马上出了一个鬼点子:“剑风最尊重老师,正好中央美院的一个教授来了,这样,我们就说他的老师来了,邀他出来一起跟老师吃顿饭,你也到场,不就能见到他了?”
就这样,老皮一个电话,约林剑风到太阳酒店旁边的新西兰西餐厅陪北京来的老师吃顿饭。师道尊严,林剑风不好拒绝,只得出门上路。没想到,路上出了事。
“你都知道了。”史文竹歉疚地但仍带一点顽皮的口吻说,“我天天来当你的三陪小姐可不是心甘情愿的哦,我是罪有应得。”
“终于找到一点当三陪小姐的感觉了吧?”林剑风调侃地笑道。这是指第一次在名典咖啡屋见到史文竹,史文竹装扮成三陪小姐亲历采访夜幕下的三陪小姐,当时林剑风还真把她当成三陪小姐了。
“我看是你找到和三陪小姐在一起的感觉了吧!你当时说过的,你是多么希望我当你的三陪小姐呢。”史文竹咯咯地笑着,飞了他一眼。
林剑风回忆起来了,那是在海滨美术馆当代新文人画派四大家联展上,史文竹参观他的画时,他对史文竹讲的。
“似乎一切都有预见性。”林剑风心里“咯噔”一下,似是对史文竹说,又似是对自己说。
“终于让你美梦成真了!”史文竹打断他的遐想。
林剑风没有再回应她的富有热情和感染力的话语,史文竹的这句话似乎使他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他又感到一切都只不过是可恶的逢场作戏,虚与委蛇。
史文竹见林剑风一时无话,找了个话题说:“那个靓妹对你挺有意思的呢。”
“是吗?我怎么没有感觉?”林剑风心里得意,嘴里故意地说。
史文竹也不说感觉,而是说:“她能出大价钱买你的画,你就没有想想为什么?”
“当然是我的画好呀!”看到史文竹不相信似的,林剑风又说,“张曲是真喜欢艺术,也许她还有点投资意识。她第一次买我的画时,还根本就没有见过我,你说是不是我的画好?”
“是吗?”还真有为艺术一掷千金的艺术爱好者,史文竹不禁对张曲重新认识,刮目相看。
两人聊了一会儿,打的来到荷花村对面往事悠悠咖啡厅吃西餐。
萨克斯手煽情的音乐将两人的思绪带到悠远而宁静的世界。
“那天我打你手机的时候,你为什么关机?”史文竹要解开她心中的一个悬念。
这两个多月来,林剑风的手机一直是关机,没有人能打进来。史文竹所说的是打通了他关机。
林剑风清晰地记得,最后一次接手机是他看到张可遗体和张可日记的那一天。那天,史文竹顽强地打通了他手机两次,都被他断了,第二次是永远地关机了。
“那天,我的一个朋友死了。”林剑风脸色变得惨白,他不想说,还是说出来了:“一个女朋友,是我的女朋友,她永远地离开了,她本来是不该离开的……”说着,他两手支撑在餐桌上,忍不住掩面而泣。
史文竹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林剑风。
在她眼中,林剑风是一个硬汉,尽管幽默风趣浪漫,然而在她的心中,林剑风是一个男人气十足的人。她没有想到这个充满阳刚之气的男人也会哭得如此悲情。也许是林剑风真实的情感感染了她,使她回忆起那天她的情感处境。直到今天她还没有从那场情感风暴中走出来。她也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涟涟。
一直没有史文竹的声音。林剑风抬起头,看到在他眼中一向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史文竹已经成了一个泪人儿,不禁大惊失色,对史文竹嗔怪道:“我哭是有理由的,你也不用陪着我哭嘛。”
“谁陪你哭了?你以为我真是你的三陪小姐?我只为自己哭泣!”
“那你为什么哭泣?”
想到她的那段疯狂的情感往事,史文竹悲从中来,她讲述起她的故事:“你见到过他的,什么董事长,什么省十杰青年,全是骗人的。外表上看,他风度翩翩,道貌岸然,其实他是情场老手,是一个爱情骗子。他答应我要和老婆离婚的,他欺骗我的感情。我是他的人了,才发现他在外面还有女人,而且不止一个,和我谈情说恋的时候,他还和别的女人上床。并且,他和老婆的关系也不是他所说的感情破裂了,而是他们的感情原本就好,几次看见他们带着女儿亲亲热热在一起,我要求他离婚了和我结婚,他开始还支支吾吾,后来就干脆拒绝了。连我的电话也不听了……”
林剑风静静地听史文竹说完,他发现史文竹讲完了这些,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
“那次在名典咖啡见到你和他,我就发现你们之间会有问题。”林剑风微笑着说。
史文竹奇异地问道:“你眼力这么厉害?你怎么发现的?”
“你太崇拜他了,过于依恋他了,一旦一个女人完全彻底崇拜一个男人,往往就是这个女人的悲剧的开始。相反,如果女人对男人保持一点儿距离,有一点儿矜持,多一分独立,反而会给男人一点儿想象的空间,男人会迷恋。彻底得到的东西男人都不会珍惜,只有介于得到和未得到之间或者若有若无之间,男人才会对这个女人产生征服心理,这就是女人的魅力。”林剑风淡淡地说。
史文竹恍然大悟似地说:“你真是针针见血。原来是因为我太爱他了,反而会失去他!”
“不对!”林剑风断然地说。因为林剑风听出来了,即使现在,史文竹心里还摆脱不了他,林剑风正是为史文竹的单纯感到悲哀。
“不对,主要是他对你用情不专,他只是要得到你。那晚我看到他就感到他对你心不在焉,一眼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他的情人,他处处都是以占有者的身份居高临下,包括他对你的呵护,对你的温柔,对你的体贴,都有一种志满意得的俘获的成就感,而不是纯真的爱意。当然,你们很像一对恋人,但也只是一对只图一时之快的恋人,如火如荼地燃烧过了,情感就会化为灰烬。”林剑风有些恶狠狠地说。
史文竹听了林剑风的这番话,怔愣了一会儿,说:“我感到你是在诅咒我。”
“也许是,是诅咒你和他!”林剑风怪笑了一下。
是的,他现在感到有些嫉妒那个春风得意捷足先登的董事长了。
“你诅咒吧,可是,我就是忘不了他!”史文竹执拗地说。顿了一下,她望着林剑风,近乎绝望地说:“毕竟,他是我的初恋啊!”
林剑风听到她低沉的声音里,有一种泪涌的声音。他感到其实自己心里也有泪涌的声音。
走出往事悠悠咖啡屋,两人一路无话。回到林剑风病房,史文竹关上门,扑到林剑风的肩上,紧紧地吊在他肩上搂着他说:“其实我说的是气话,我已经报复他了,现在中纪委省纪委正在查他的账,他已经停职反省了,还会被开除党籍的。如果我要他进监狱,判他个无期都是可以的。现在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他送进监狱。我要让这个臭男人知道,玩弄我的情感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剑风听了,心头一凛,尽管他对那董事长没有好感,然而,他也感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心里这样想着,口里却说:“你该不会对我也这样报复吧?”
“你不一样。”史文竹柔声说:“你是我自己打电话求你见面的。”
“最关键的还是我不是你的初恋,反正你无所谓。”林剑风玩笑道。
“不是这样的。”史文竹认真地说:“你和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在我的心中,你是一块最纯洁的宝玉呢,我要收藏你,把你珍藏在我的心底!”
林剑风用了一点劲儿,才掰开史文竹激情之下箍在他颈项上的手。他想到了张可,委顿地说:“我不习惯你这样判断我,我希望别人一开始不要对我期待值太高,你把我当成最浑蛋最无赖最可耻的男人,可能才会从我身上发现一点点神圣。”
“林先生你可真幽默。”史文竹笑了。
这是史文竹第一次称他“林先生”,他心里有一点怪怪的感觉。
“这不是幽默,我说的是真话,自从我的女朋友死了,我就没有幽默感了。”林剑风认真地说。史文竹还想说什么,林剑风又说:“我累了,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你还是回家睡觉吧,我已经好了。”
史文竹着急地说:“不要以为我在这里陪伴你是为了图你什么,因为你的伤是因我而起,我才有责任陪伴你。”
林剑风在床上躺下,望着史文竹,说:“是我欠撞,上帝要我被撞一次,这样可以让我清醒一点儿,一切都是天意,你也不要有什么歉意,如果你带着这样深沉的歉疚之情,万一我被撞成残废了呢?”
“那我就嫁给你!”史文竹脱口而出,说完,她脸红了,感觉不妥,马上又补了一句:“你想得美!”
“我没有想,没有想,我什么都不想了,我睡着了。”林剑风笑了,用被子蒙着头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