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我喜欢夏天。比起其他季节夏天总是以它独有的热力涨开世界的整个空气,你可以听到空气在太阳炙烤下碎裂的声音,男男女女穿着少量的布块在街道奔走,哪里都有渴望,哪里都有犯罪,这个城市从来不曾平静。
我坐在化妆室仍造型师摆弄着,半小时后就是我的第一张专辑的发布会,外面将坐满各大报社的记者,闪光灯将只会是我一人的。
我已经背好待会儿的开场词,反正只要记者一问尖锐的问题,就有伍艺珍来给我挡着,我要做的就是微笑,保持美丽,然后再唱一首专辑主打歌。
但记者发布会开得并不顺利,我刚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出去坐下没多久,就听到有记者说CANDY在楼上举办某产品的活动,CANDY是这个圈子的一线明星,当然比我这个无名小卒来得吸引大众眼球,只见他们以各种理由一下就离开了会场,留下我和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
“什么情况!”伍艺珍懊恼地踢倒了座椅,双手叉着腰走来走去。
我捋了捋头发,靠在椅背上,无聊地玩着指甲。
伍艺珍见我这样,气更不打一处来,驱散了工作人员,然后走过来,手一拍桌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弄你的指甲!”
我懒懒的抬起眼看着她:“不然呢?反正记者都走了。”
“你知道我为了让你出道费了多大的劲吗!你现在是什么态度!”
她的声音太大,我不由得揉了揉耳朵,然后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你去哪儿!”
“吃点东西。”
“你又要吃那些高脂肪的东西,小念,快跟着她,不准她乱吃东西!”
小念是我的助理,不过也完全是伍艺珍的心腹,我说十句都还顶不上她说一句来得管用。结果午饭我就吃了一份水煮青菜和少量的鸡胸肉。而坐在我对面的小念点了一大堆高脂肪的食物狼吞虎咽,我真不知奥伍艺珍干嘛给我找个这样的白痴来当助理。
吃饭的间隙,CANDY和她的工作人员说笑着走进来,她扫视了下餐厅,看到我后,淡淡的笑了下,当然是那种皮笑肉不笑。我直接翻了个白眼,不去理她。我和她的梁子在三年前就结下了,那时我们都是公司的训练生,没有出道,一起练舞唱歌的时候她就总爱跟我作对,后来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先出道了一年,又以与各种大牌明星的绯闻迅速蹿红。
“我吃饱了。”我看到水煮菜就没胃口,只把鸡肉吃掉了。
“哦。”小念立刻抽出纸巾擦了擦还包着饭的嘴,拿起我的包,跟在我身后。
经过CANDY那桌时,我被她突然伸出来的脚差点摔个狗吃屎,幸好小念及时扶住了我。
“怎么这么不小心?”CANDY说着得意的笑了笑,“是不是今天发布会失败有点受打击啊。”
她同桌的工作人员为了附和她也都笑起来。
我没反击,装作没事人的走出了餐厅。
“我想自己走走,你先回去吧。”我对小念说。
“那需要叫司机开车来吗?”
我摆摆手说:“不用,我就在附近转转。”
小念还在犹疑,我只好装作生气的说:“你到底滚不滚!”
她头一缩,害怕地走掉了。
太阳正大,我没有打伞也没有擦防晒霜,就这么晾着。围着餐厅外的花园转圈,我拿出手机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但依然不通。从半年前开始夏叶的手机就再也打不通了,我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曾偷偷地溜回去找她,但她家的大门紧闭,我问邻居,他说他也不知道,就突然之间全家人都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然后我就回到北京,我没有多逗留一秒,因为那里已经与我无关,现在我是张格格,粉丝都叫我“格子”,那个张格兮早已不在。
“你疯了吗!”伍艺珍打着一把小洋伞走过来,遮在我头顶。“这么大的太阳要是晒黑了怎么办!”
“不会,我擦了防晒霜。”我撒谎道。
“进去吧,我说下你接下来的安排。”
我开始在北京的每一所高校里进行宣传,开签售会和演唱会,但是到场的人数寥寥。长时间的奔波和营养不良导致我很快就生病了,但我依旧不准吃米饭,依旧得穿着超高的鞋子走来走去,依旧得去参加各种不喜欢的活动。
我在化妆间里补觉,今晚要给一所学校的校庆唱开场歌,我已经连续两天没合过眼了,鼻子也塞得厉害。
“准备好了吗?”伍艺珍走过来坐下,拍了拍我的肩,“得挺住。”
我抽出纸巾擤擤鼻子说:“嗯,没事。”
舞台上的音乐响起,我开始随着舞蹈演员走上台,镁光灯打在身上,将下面热烈的人群隐没,这可能是这么久以来演出最成功的一次。我忍着身体的不适终于演出完毕,台下是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我一回到后台,小念就给我端来一杯葡萄糖让我喝下。
“她看上去很不舒服。”小念对伍艺珍说。
“让她先歇歇,待会儿去医院打点滴。”
“让我进去!”休息室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伍艺珍叫小念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她回来说是学校的某个男生吵着要见我。
“看来你挺受欢迎的。”伍艺珍双手抱在胸前笑着说,“给他签个名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说;“没心情对一个陌生人装笑脸。”
“张格兮!你出来!”外面的声音依然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大,有人说再不离开就要叫保安了。
我一个激灵,看向伍艺珍:“他刚才叫我什么!”
伍艺珍显然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叫你什么?”
“他叫我张格兮,这声音很熟,我去看看。”说着我站起身向外走去。
门口外,几个保安正架着一个男生往外拖,那男生的样子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安熠年!”我冲保安喊道,“放开他,他是我朋友。”
安熠年挣开他们,走过来,神情激动地把双手放在我的肩上:“真的是你,格兮。”
我笑了:“是我。”
“我开始还不敢相信,因为你的名字是张格格,但你一开口唱歌我就知道是你准没错。”
“你怎么这儿?”
“我在这里上大学,已经大二了。”
我点点头:“不错嘛,混到大学了。”
“哪有你厉害,都当歌手了。”
我让他到我休息室来,外面人多嘴杂说话不方便。小念倒了茶放在桌上,然后和伍艺珍走出了房间。
“你当初一声不响的离开在学校造成了不小轰动呢。”安熠年喝了口茶说道。
“是吗。”我拿出烟点燃,问,“来支?”
他摇摇头拒绝了:“怎么现在抽烟了?”
我把打火机扔在桌上,慢慢吐出烟圈说:“心烦。”
他不自然的笑笑,找着话说:“一直都没回去过?”
“回去过一次,找夏叶,但她不在。”我支起身子,问:“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安熠年摇摇头:“不知道,我和爸爸曾打听过他们的下落,但没一点消息,就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似的。”
“一点消息都没?”
“嗯,不过有人传言说她被社会上某个名人包养了,但为了不泄露身份就把他们家都接走了。不过这种无稽之谈不可信。”
“怎么就不可信。”我按灭烟头,喝了口水,“这至少也是个线索。”
安熠年没回答,双手枕在头后躺在沙发的靠垫上,感慨着:“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碰面,而且以这样的方式。”
我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人生本就变化无常,说不定过几天我就沦落到酒吧去唱歌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变了很多。”
“变漂亮了?”我调侃着。
“除了这个,还成熟了不少。”
“那不好吗?”我又点燃了根烟。
“别抽那么多。”安熠年伸手作势来夺我手上的烟,但被我很容易的就躲过了。他只好作罢,叹了口气说,“真不知道说你现在这样是好还是坏。”
“活着就好。”我言简意赅,站起身把休息室的门打开,叫来小念,“收拾下东西,待会去医院了。”
“你不舒服吗?”安熠年也站起身朝我走来。
“小感冒。你现在可以走了,我赶时间去医院。”我没有委婉的让他离开,这让他的脸色有点难看。
“那好,互相留个电话联系吧。”
“嗯,你告诉小念就行,我手机在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