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赵云川。
西港航空航天大学的校园里有四种怪人。第一种很常见,这种人几乎伴随着每一个人的童年,他们陪着你一起走过了初中、高中,还进入了大学,他们总是在胸前挂着一串钥匙,小的时候挂的是家里的钥匙,上了大学挂的是寝室的钥匙,他们会一年四季始终如一不离不弃的穿着那套洗的掉了色的校服。他们的观点总是很耸人听闻,比如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比如他发现了比霍金还要厉害的星系。这种人的学习成绩总是在前几名晃悠,却从来没有考过第一名或者拿到过一等奖学金。
第二种也很常见,他们每天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书包一尘不染,上课的时候腰板挺的笔直,并且踊跃发言,积极提问,经常会出现把老师问住的情况。他们总能在考试中踏着许多不及格成绩的尸体,傲视群雄,霸占着一等奖学金,什么都不能动摇他们对于学习的热情和坚持。
第三种更常见,他们很少去上课,一上课就睡觉,下课了就三五成群的去厕所里抽烟。他们会在业余时间看很多书,从中外名著到各种杂七杂八的小说。他们也会玩玩乐队,在每一次的校园大型演出中吸引不少女孩的尖叫,反正只要是跟学习不相干的事情他们做的比谁都要好。
最后一种很少见,他们既不爱学习,也不爱出风头,他们有着自己的生活态度,他们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想上课就上课,想出去玩就出去玩,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才是他们快乐的源泉,与主流生活格格不入就是他们的态度。赵云川觉得自己就是这一种人。
在大学里总不去上课学校是有办法治理的,他们用的就是一种最古老原始却也是最容易破解的一种方法,那就是点名。点名可以很快锁定住没来上课的学生,事后再以威逼利诱等方式迫使他们重返枯燥的课堂。但是这种方式的漏洞也有很多,比如很多同学可以代替答到,比如他们可以在老师刚点完名就从后门溜出教室或者借上厕所为名一去不返,没有哪个老师会记住谁出去解了手一直没有回来。赵云川这几种方式都试过,但总觉得不是一种一劳永逸的方法。于是他在经过了长期的苦思冥想与不断实践之后,终于大彻大悟。这天,赵云川跑到了西港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挂了胃肠科的号。见到看病的老医生时他就装出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捂着肚子,诉苦般的给老医生倾述他这几年来如何深受胃肠道疾病的困扰,说他如何一天8次往返于教室与厕所之间,如何在夜间突然惊醒跑到厕所,然后在座便器上睡到天亮。他语音哽咽,声调凄惨,老医生边不停的在病历本上写着边叹息不已。老医生建议赵云川做个全面的检查,赵云川说没用的,老毛病了,您医术高明,随便开几副名贵的药方好了。赵云川拿到病历本并没有去药房抓药,回到学校就直奔外国语学院的导员办公室。
赵云川敲门进入了导员办公室,正看见王进忠在和林晓晓谈话,语调极其温柔,他见到赵云川进来就拍了拍林晓晓的肩膀让她先回去了。林晓晓走出去的时候却没有跟赵云川有任何的眼神交流。王进忠让赵云川坐下,随即板起了脸,“说吧,找我什么事?”
汶川地震的时候赵云川私自跑到四川去的事情,虽然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王进忠时常觉得脸上没有面子,而且在赵云川回来之后王进忠又有过求着他出席志愿者活动表彰大会并演讲的尴尬,虽然赵云川最终同意了而演讲的时候也没有拆他的台,但是王进忠心里总怀有一些恨意,却没有找到机会对付这家伙,所以他现在对待赵云川的态度就是暂时的敬而远之,井水不犯河水了。
赵云川装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颤颤巍巍的双手将病历本递入王进忠的手中,王进忠打开了病历本装出一副很专业的样子看了起来。病历本上的字迹很潦草,据说病历本上的这种字体只有医生本人才能看得懂,有的时候连医院的护士都看不懂,更别说一个大学里的小导员了。但王进忠见病历本上寥寥草草的写了三页之多,只得拿着腔调的问赵云川,“你这是怎么了?”
赵云川捂着肚子说:“王导,实不相瞒,我得胃病已经有6年了。这个病让我活的人不像人的,它总会在突然之间犯病,而且不定时不定地,说来就来。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大学生活的,尤其是课堂上那种师生互动的欢快氛围,只是我这肚子不争气啊,经常跑肚拉稀,不是我不好好上课而是我经常上着课就突然跑到厕所去了,以至于给很多老师造成了我经常不去上课的错觉。有那么几次正好赶上了点名,其实刚点名的时候我还在呢,可点名的过程中我可能就跑到厕所去了。”
王进忠虽然知道赵云川在夸大其词,但是眼前的病历本确实写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东西,他也不想和赵云川多做缠绕,“那你说怎么办?”
“哎哟,不行了。”赵云川猛的站了起来,捂着肚子跑出了门,留下王进忠坐在那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赵云川跑到厕所哈哈笑了一阵,又跑了回去。
“王导,您看,就是这么突然,经常弄的我措手不及。我也是为了老师们好,别让他们继续对我产生误会,麻烦您帮我开个证明,就写我确实身有顽疾,有病例为证,请各科老师们理解就行了。”
王进忠总算听明白了,赵云川不过就是想为自己今后的逃课创造借口,他也不愿和赵云川多费口舌,当时就写了证明并盖了外国语学院的公章,递给了他,“反正这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就把证明给了赵云川。
赵云川得到这一份证明真是欣喜异常,这也就意味着他今后可以大大方方的不去上课了,要是哪个老师再点名或者去导员那里汇报他不去上课的情况,他就可以拿出证明说:“你看,我是个患者,其实您的课我还是很喜欢的。”
夏天校园里的风景是令人振奋的,艺术设计学院的男生和女生们一直是引领西港航空航天大学时尚的风向标,男生们用混搭或者简约的风格互相比拼着男人味,女生们则用短裙或高跟鞋比拼着魅力。当然对于男生们来说,女生们的爱美之心给大家带来了无限的春光。
自从赵云川和左然的关系更亲近了一层之后,赵云川每天脸上都露出喜气洋洋的神态。虽然他们并不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可这在赵云川看来并不重要,他觉得只要每天能看到她,和她一起疯一起玩,一起上课一起看美女,他就觉得无比的快乐。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经常会让赵云川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一天午饭过后,赵云川小憩片刻就爬起来准备下午和左然去海边玩。他走到自己的柜子边翻了又翻说:“李拜天,你小子又把我洗头膏用完了,你说你作为一个这么有钱的富二代,连牙膏洗头膏都不买,总用我的,这让我们这些穷二代情何以堪呐!”
李拜天抽着烟似笑非笑的说:“我懒得买。”
于是赵云川就用张大力的洗头膏洗了头,之后就站在镜子前摆弄着头发。李拜天看见他这样就学着赵云川几天前数落自己时的语气讽刺他说:“哟,这恋爱中的大老爷们怎么也这么臭美了,你的样子真让我恶心。”说完李拜天就做了个干呕的动作并发出了呕吐的声音。赵云川没理他,从李拜天的柜子里拿出了香水喷了几下,还闻了闻说:“这玩意儿还真挺好闻。”
赵云川出门的时候正赶上了学校里的跳蚤市场,跳蚤市场每年一次,都是临近毕业的大四学生把自己几年积累下来的宝贝物件,新书碟片等摆出来卖。还有一些低年级的学生也来凑热闹,卖一些自己不需要了的东西,有些女生就卖自己没穿过几回但已经厌弃的衣服。左然她们寝室也摆了一个摊位,把自己不穿的衣服啊包啊鞋啊什么的拿出来卖。赵云川穿过一片吆喝声,走过了挤挤嚷嚷的人群,来到了左然的背后,他从后面用手蒙住了左然的眼睛尖声尖气的问:“你是谁?”
左然扑哧就乐了,反问:“你又是谁?”
赵云川就说:“少废话,大白天穿这么漂亮,出来迷惑男人,你居心何在?”赵云川从后面打量着左然的装扮,左然上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吊带衫,白皙的后背露出了一大半。
左然突然反手扼住了赵云川的手腕,向上一用力,使的是在体育课上学的女子防身术的手法,疼的赵云川蹦了起来。左然哈哈大笑,搭着赵云川的肩膀给她们寝室的姐妹们一一介绍,“这是我哥们。”
赵云川和左然告别了众人,肩并肩的往校外走去。走过一个卖各种电脑配件的地摊前赵云川停了下来,经过聊天得知摊主是一名大四计算机系的毕业生,赵云川正想买一个移动硬盘,但是新的要600多块钱,这位学长拿着他手中的二手移动硬盘说要卖300块钱,赵云川说你这个都用了这么长时间了才打五折,再便宜点吧。这位学长嘴角露出一丝狡狯的微笑,低头在赵云川的耳边说:“500G的硬盘,随机赠送300G的影片。”赵云川当时就掏了钱。
左然见到赵云川如获至宝的神情很是不解,就问赵云川:“你买着什么了啊?这么兴奋。”
赵云川嘿嘿一笑,没有说什么,只说:“你还小,你不懂。”
左然就乐了,说:“我有什么不懂的,就算我原来不懂,在大学这个大染缸里生活了两年多难道我还不懂吗?刚才我给你介绍的我们寝室那个叫王新月的女孩,你知道她是什么吗?”
赵云川不明白,“什么是什么?她是人啊,而且还是个女人,不然还能是什么?”
“她是腐女。”左然答道。
赵云川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就问左然什么是腐女。左然就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平时在寝室只看耽美小说,我没看过也不知道什么叫耽美小说,她说就是讲男人和男人之间恋爱的故事。她看的片子她说男人都不敢看,都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干那事,我看了一回,好恶心啊!而且我们寝室也经常挤在一起看片呢,嘿嘿,没想到吧?我们这代人的生理卫生课都是从东瀛和香港学的,哎,大家的老师都一样。”赵云川当时就蒙了,他没想到原来现在大学里的女孩知识面都这么广了,也就不好意思隐瞒,就说自己买了一个资源丰富的移动硬盘。
两个人坐公交车来到了海边,刚下车左然就像个疯丫头一样张开双臂往沙滩上猛跑,赵云川慢慢的在后面走。他们到的海域叫老虎滩,这里的海水淡蓝清澈,是北方为数不多的少遭污染的海域之一。沙滩上留下了一排长长的脚印,左然在弯腰拾着贝壳,白色的长裙飘在风中,赵云川正看得沉醉,突然左然兴奋的叫道:“我捡到宝贝了!”赵云川跑过去一看,左然手中拿着一块拇指般大小,通体碧绿晶莹的不规则形状的物体,赵云川拿过来看了看,只好无情的告诉左然,这是玻璃碴子。
赵云川走的累了,就坐到一块大岩石上看着左然在沙滩上继续寻宝。在经过了半个小时的一无所获之后,左然就走到了赵云川的旁边,坐下来说:“刚才还晴空万里的,怎么这一会功夫天就阴了。”
大海的边界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乌云在天上翻滚,海上起了一层雾气,瞬间由刚才的平静安详变成了波涛汹涌,怒涛不停的冲击着岸边的礁石。
“可能是要涨潮了,也可能要有一场暴风雨。”赵云川双手放在脑后躺在岩石上看着天空说道。
左然也学着赵云川的样子躺了下来,看着天上的乌云滚动。
“这样的海不好看了。”左然说。
“我倒是觉得这样更好看了,平静的海面有什么看头,波涛汹涌的大海才带劲。”
左然没有说话,侧过头看着赵云川。
赵云川也侧过头看着左然,说:“左然,你为什么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啊。”
左然没有说话,只坐了起来,回过头看着赵云川。赵云川也坐了起来,看着左然的眼睛,意思似乎是想要左然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你就这么纠结这个问题吗?”左然问。
“恩,我就是想知道,因为这几天我一直想不通,觉得我们的关系怪怪的。”
“我很喜欢你说过的人生就像是一场旅行这句话。我们都是旅客,只不过我现在坐在了你的邻座,我们攀谈了起来,比较投缘也相互倾心。你是一个渴望自由,梦想环游世界的旅客。而我是一个孝顺父母,也有自己理想的旅客。你本来要在前面某一站下车,去经历另一场旅行。我本来要在另一站下车,却和你不是相同的目的地。但这也只是暂时的,不是吗?”左然耐心的对赵云川说道。
赵云川一时好像没有听明白,只得问:“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下车呢?”
“问的好,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下车呢,或者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下车呢?”左然反问道。
赵云川摇了摇头,表示理解不了。
左然紧接着又说:“其实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他人去改变自己的旅途,我们有了共同的经历,也就有了共同的牵挂。我们要是依然过着自己的人生,进行着自己的旅行,突然有一天,我们再一次相遇了,那多么有缘分啊?”
“我们现在能够相遇就已经很有缘分了。”赵云川激动的说道。
左然笑了笑,说:“是啊,能够遇见你,真是一场奇妙的缘分。缘分是美好的,同时也是不可逆的,我们顺其自然吧。听我的,我说的话都是对的,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这是赵云川第二次听到左然说“听我的,我说的话都是对的,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这句话了,他只觉得自己对眼前的这个女孩无比的倾心,便又觉得问别的都不重要了,此刻能够一起看海,心中已是激动不已。他扶住了左然的肩头,将她缓缓的放到了岩石上,深情的看着她,左然闭上了眼睛,任赵云川在她的额头上、眼睛上、脖子上吻着。当赵云川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左然坐了起来,说:“好吧,我觉得我们至少算是恋人吧。”
赵云川又问:“不是女朋友吗?”
“不是不是就不是。”左然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好吧,我是你恋人。”赵云川也觉得恋人这个称呼比较合适,恋人不是情侣又胜似情侣,感情如胶似漆,却充满着未知的刺激,是一种充满魅力和危险的关系。两个人一直在海边缠绵到雨点渐下,这才坐上了返回学校的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