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两人来到楼下店铺中。门刚开,一个戴着墨镜的黄头发青年晃悠了进来,看看女子,伸手要去摸她的下巴。
女子怒斥一声。黄头发偏头看看陆海天,说:“哎呦,男人刚死一年,就耐不住寂寞了,家里多了个小伙子啊。”
女子眼睛一瞪,叫道:“王三,滚出去。”
黄头发哈哈大笑:“嫂子,我和小林怎么说也算老同学了,小林去世了,我来照顾一下他的老婆不对吗?是不是有了这小子,就不寂寞了。”
女子抓起椅子,作势说:“你再胡说,我就不客气了。”
黄头发摆摆手:“好,好,好,我走。”说着,黄头发转头看看陆海天,来到他的面前,摸摸他的脸:“人长得倒也有些模样,怪不得这小寡妇看上你了。”说着,黄头发摘下墨镜架在陆海天的鼻梁上,呵呵大笑:“寡母门前是非多啊,小子,这东西送你了,省得没脸见人。”
说着,黄头发用大衣一裹自己的头,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还说:“可别让人看出我来,惹出口角。”
女子气得坐在椅子上,眼圈一红,想起自己的男人,不由得抽泣了起来。
陆海天淡淡地望着门外。戴了墨镜,外面的天一下子变了颜色。
接连几天,陆海天一直住在女子的店铺里。晚上关了门,陆海天就照顾女子输液。但是,他几乎一句话不说。女子不住地轻叹,和她说着自己和林师傅的事。通过她的叙述,陆海天知道她叫古莲。
古莲的外形和雪莲有几分相似,只是她性子中带有一股野性,和雪莲的温柔不同。
或许,也只有这种性格,才能在男人死后,将店铺独撑下来。
这两天,那黄头发依然前来调戏古莲。最后这一次,古莲真的动怒了,将椅子扔了出去。黄头发的头被砸伤了。抱着头跑了出去,他虽然有色心,却没有色胆。
古莲想到黄头发时,叹道:“这小子和小林是同学,以前常来,我早就看出他对我不怀好意啊,小林死后,他本来在外地打工,前不久得知小林不在的消息,居然连工作都不做了,回到家了,几乎每天都来店里,简直让人讨厌死了。”
陆海天静静地听着,眼前却不时地浮现出雪莲的影子。
“你好像不喜欢说话?”古莲看看陆海天,说:“你来我这里三天了,加起来的话也不到十句,除了喃喃自语,我知道,你们师徒关系一定很高,要不然,他也不会收你为徒,小林是个对书画要求很严格的人,他的徒弟,一定是精挑细选的,对了,你能不能说说你拜师的事?”
陆海天默默地望着屋顶。古莲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开口的,唉。”
古莲摇摇头,看看已经变成络腮胡的陆海天,说:“洗手间有剃须刀,你的胡子可以去去。”
陆海天摇摇头。
古莲伸手去抓他鼻梁上的墨镜,被陆海天抓住了手腕。陆海天摇摇头,他觉得,戴上墨镜,雪莲的影子就能成为两个。一边镜片里出现一个,对他来说,那是一种不同的体验。
他不想拿下墨镜。
陆海天抓住古莲的手腕,一直没有松手。他突然感觉,像是抓到了雪莲,眼前浮现出雪莲的影子。
古莲抽了抽,觉得他的手非常有力,紧紧地握住自己,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古莲的脸腾地红了。因为,她的心非常敏感,以为陆海天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古莲心中更加慌乱,再次抽抽手。
陆海天喃喃地说:“雪莲,雪莲,是你吗。”
古莲的脸红得像布,叫道:“你胡说什么啊。”
陆海天喃喃地说:“雪莲,你一定很怪我吧,但我现在对你是真心的。”
古莲顿时呆了,猛地将手抽了出来,跑进自己的卧室。
这一夜,古莲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她想起自从看到陆海天,他就喃喃地说着那句话,现在想来,他似乎眼中再无别人。古莲并非有意吸引哪个男人,女子爱美只是一种天分。这几天,她和陆海天相处,每天都会不经意地将自己打扮的很时尚,可是,回想起来,自己在他面前,简直就像一根木头,引不起他的一丝反应。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截木头。
天色渐亮。
古莲悄然起来,打开卧室的门,见陆海天正躺在外面的沙发上,他似乎一夜也没有睡。通过墨镜的边缘,她能够看到他睁着的眼睛。
此时,他正喃喃地说着,嘴里还是那千百遍不变的话。
古莲苦笑一下:“这是什么人啊。”
古莲做好饭,喊陆海天起来吃饭。
饭后,古莲下了楼,打开店铺的门,见隔壁老郎中也在开门,便凑了上去,低声说:“大叔,你说,世上有男人爱男人的吗?”
老郎中愣了愣,说:“古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人爱男人,你指的不是儿子爱父亲?”
古莲摇摇头:“是那种情感。”
老郎中意识到什么,问道:“古莲,你不会觉得那小子……”
老郎中和古莲毗邻,这几天又为古莲输液,自然能够察觉到他们的情况。
古莲点点头:“他每天念叨着那句话。”
老郎中笑笑:“好了,不管是哪种,总之,小林去世了。”说到这,老郎中瞥一眼古莲,低声问:“你是不是想和这小子……”
古莲玉面一红,忙说:“哪有的事啊,只是觉得他是个人才,又愿意当小林的徒弟,我不想看到他这样下去。”
老郎中笑笑:“年轻人,一时情志郁闷是可能的,你要是需要,我给他开几付舒畅心胸的药,他就不会这么郁郁寡欢了。
古莲的确对陆海天有些想法了,其实,当林师傅去世后,很多亲友就劝过她。现在,她虽然也时时地怀念林师傅,但是,也不是不想再走一步,只是一时没有发觉太适合的对象。她的心里一直装着林师傅的书画,知道这是林师傅的心愿,如果自己随便找个人再嫁了,也许林师傅的空灵画派就无法发展了。陆海天的出现,让古莲渐渐地产生了想法,觉得他有悟性,可以继承丈夫的遗志,二是画风好,三是他寡言少语的,看上去很稳重,再说,他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也很英气。
古莲甚至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一次机缘。也许错过了陆海天,她就再也不可能找到如此十全十美的人了。
古莲果然从老郎中哪里包了几付药,给陆海天煎了,说:“我见你每天郁郁寡欢的,心情烦闷,情志不畅,所以从老郎中那里包了些药,你连续吃上三五天,也许心情就不这么悲伤了。”
陆海天点点头。他的确心情非常不畅。因为和心爱的人分手后,思念之苦,味在心头。想念之疼,疼在心里。
这天,临近年底,街道上的市民正匆忙地置办年货。
书画店里进来两个人。一个是络腮胡,一个是拐子。
“林太太,咱们又见面了。”络腮胡晃晃手中的刀子。古莲叫道:“你……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拐子喝道:“快收拾装裱用的东西,跟我们走一趟。”
“我不会和你们走的。”古莲抓住椅子,瞪着眼睛说。
络腮胡手中刀子一晃,刷地一下,一道寒光过去,只见古莲额头的几绺头发被削了下去。络腮胡冷笑威胁。古莲吓得脸色大变,知道络腮胡手上功夫非常了得,只好慢慢地收拾所需的东西。拐子看到陆海天,一把提了过来,对络腮胡说:“老大,这小子带上吧,不然留下来也会通知警方的。”
络腮胡点点头。
很快,东西收拾完,二贼押着陆海天和古莲来到海边,上了摩托艇。
拐子驾驶摩托艇,朝深海奔去。
海风呼啸,波浪汹涌。
望着广阔的海洋,陆海天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老郎中的药的确对他的心情起到了疏导作用,情志不再那么郁郁。
前方有巡警船奔来,船上一位民警喝道:“什么人,停下。”
那民警正是卢怡然。
拐子将方向一歪,从旁边蹿了出去,巡警船调转船头,随后追来。
“怎么办?”拐子看看巡警船的黑影,就在后面二三里处。
络腮胡叫道:“将他们扔下去,加速前进。”
船上多了两个人,自然载重。络腮胡一手一个,将陆海天和古莲扔进大海。
摩托车飞驰而去。
巨浪翻滚,古莲的惊呼声被浪头吞噬,一口海水灌来,顿时昏迷了。
陆海天落入水中,求生意识自然生出,他正想施展灵力,蹿出去,却看到了被海浪卷进去的古莲,于是朝古莲游去。
巡警车全速向前,斜刺里朝摩托艇追去,船上人怎会发现海浪中吞噬的两个人。
陆海天抓住古莲的胳膊,施展御风飞行,腾在半空,见远处有一座小岛,于是飞身而去,落在岛上。
岛上有一个山洞,虽然不深,但可以避风。陆海天将古莲抱到石壁下,拍打着她的背。
古莲吐出几口海水,醒来了。
她睁眼看看周围,惊喜地说:“陆兄弟,我们没死吗?”
陆海天点点头。
古莲抱紧双肩,因为衣服全都湿透,身上冷得厉害。
“这是荒岛吧,能不能生火啊?”古莲问。
陆海天站了起来,走出洞口,发现岛上倒是有一些木材,于是左手连劈,打下一堆干柴,抱到山洞里,找了几块石头,不停地敲打着,火星点点,总算把甘草点燃,然后引燃了干柴。
火光一起,顿时,洞里暖和了许多。
古莲脱下羽绒服,拧湿了水分,然后架在木柴上烤着,看看陆海天,说:“你也烤烤吧。”陆海天学着她的样子,脱下羽绒服,先拧尽水分,然后搭在木柴上。
天色越来越暗。大约几个小时过去了,羽绒服干了。
古莲转过身子,将毛衣毛裤也脱下去,然后套上羽绒服,开始烘干毛衣毛裤。
陆海天也和她学着。
如此,到了第二天早上,衣服总算烤得差不多了。
贴身的内衣也基本上直接烘干。两人都将衣服穿好。古莲看看陆海天,说:“陆兄弟,这一次如果不是你,我大概就要喂鱼了,谢谢你。”
陆海天没有说话,望着渐渐熄灭的火花,站了起来。
陆海天走出洞府,站在岛边。外面,天色已亮,太阳从东方升起,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古莲走到陆海天身边,望望他,不无忧虑地说:“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们怎么回去呢?”
陆海天摸摸鼻梁。鼻梁上的墨镜已经被水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