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国和鲁国发生战争，邹国打败了。邹穆公问孟子道：“我的将士在前方作战死的，有三十三人之多，而百姓没有一个为国家效死的。如要杀他们罢，是不能杀尽；如不杀罢，他们都眼睁睁的看长官战死不肯去救，这该怎么办?”孟子答道：“平时凶荒饥谨的年岁，老弱的倒毙在田沟间和山涧中，强壮的流离颠沛在四方，总共有几千人了。但是君的仓廪盈满，府库充实，官吏们没有把灾情向上呈报，设法救济；这便是他们对上疏忽了责任，对下残害了百姓。所以曾子说：‘警惕啊！警惕啊！现在你们做的恶事，将来一定还报在你们自身。’那些百姓，现在才算得到机会来报复，君也不要责怪他们。如果君能施行仁政，那些百姓必会自动地亲近君上，拚命的替长官效忠了！”
二十小国章
滕文公 ①问曰：“滕 ②，小国也，间 ③于齐楚；事齐乎?事楚乎?”孟子对曰：“是谋，非吾所能及也 ④；无已，则有一 ⑤焉：凿斯池也，筑斯城也，与民守之，效死 ⑥而民弗去，则是可为也。”
【注释】
①滕文公：滕国之君，名绣，谥文，定公之子。 ②滕：国名。周文王子叔绣封于此。在今山东滕县西南，尚有古滕城。 ③间：中也。按滕北界于齐，南界于楚，今在两大国之中，故曰“闲于齐楚。” ④是谋非吾所能及也：赵注：“孟子以二国之君昏不由礼，我不知谁可事者。” ⑤一：谓一种计划。 ⑥效死：犹言效命。 ⑦而：犹与也。及也。（王念孙说）
【译文】
滕文公问孟子道：“滕，是个小国，竟夹在齐楚两大国的中间。奉事齐国呢?还是奉事楚国呢?”孟子答道：“这项谋略，不是我能所想得到的。必不得已，只有一个变通计划：掘深了城河，筑高了城墙。施行善政，和百姓坚守这个城。使百姓宁愿牺牲性命：也不肯离去，这倒是可以有所为的。”二十一筑薛章
滕文公问曰：“齐人将筑薛 ①，吾甚恐。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 ②，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 ③。非择而取之，不得已也。苟 ④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君子创业垂统 ⑤，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君如彼 ⑥何哉?强为善 ⑦而已矣”。
【注释】
①薛：小国名。在滕之南，与滕接壤。齐灭其地，欲更筑其城：文公恐其由薛及滕。故问孟子。战国策齐策：“靖国君将城薛。”是城薛者，乃齐田婴也。今山东滕县东南有薛城。即其故地也。 ②邠：同豳。属旧国。今陕西构邑县西， ③去之岐山之下居焉：事详下章。 ④苟：诚也。 ⑤创业垂统：“创”、本作邠，始也。“垂”、由先传布于后也。“统”、绪也。朱注：“君子造基业于前，而垂统于后，但能不失其正。今后世可继续而行耳。” ⑥彼：指齐国。 ⑦强为善：“强”、上声，勉也，“为善”修德行仁也。
【译文】
滕文公问孟子道：“齐国人将要在我邻国薛地筑城，我很恐惧。要怎么样应付才好?”孟子答道：“当初太王住在邠邑，北狄常来侵犯，太王即离开邻邑，避难岐山脚下，这不是太王定要选取这块土地。确是出于万不得已！君今只要效法太王，真正做善事，后代的子孙，必定有王天下的。所以君子已经创了基业，遗留个美好的榜样传给后人，至于将来能不能成功，就要靠天意了。现在君对齐国能怎么样，只有勉强做善事罢了。”二十二竭力章
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竭力以事大国，则 ①不得免焉。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 ②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 ③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 ④。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踰梁山 ⑤，邑 ⑥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 ⑦。”“或曰：“世守 ⑧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君请择于斯二者 ⑨。”
【注释】
①则：犹若也。 ②皮币：“皮”、即虎豹麜鹿之皮，狐貉之裘等。“币”、即绘帛之货。 ③属：召集，会聚。 ④不以养人者害人：朱注：“土地、本生物以养人，今争地而杀人，是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也。” ⑤梁山：山名。在今陕西干县西北。 ⑥邑：作动词用。他作都邑也。 ⑦归市：赵注：“言乐随大王，如归趋于市，若将有得也。”朱注：“人众而争先也。”义亦通。 ⑧世守：赵注：“或曰：土地，乃先人所受，世世守之，非己身所能专为，至死不可去也。” ⑨君请择于斯二者：盖避地者，不以养人者害人、仁也。死守者，一国之君，守土有责，义也。孟子阐发儒家思想，仁义并重，故语滕文公，冀其于二者择取一焉而行之。
【译文】
滕文公问孟子道：“滕，本是个小国，已尽了心力事奉大国，但仍不免敌人的侵伐，要怎样应付才可以?”孟子答道：“当初太王住在邠邑，北狄人侵犯他，太王就拿皮币奉献他，不能免他的侵犯；又拿狗马奉献他，也不能免他的侵犯；又拿珠玉奉献他，仍是不能免他侵犯。太王不得已，就邀集了邯邠的父老们，向他们说：‘狄人所想要的是这块土地，我听说过，君子不因他所养民的土地，为这争夺的缘故，反伤害了百姓。你们那怕没有君长，我将要离开这里。’于是就离去邠邑，越过梁山，在歧山脚下兴建城邑，便住下来了。邻人都说：‘太王是个仁德的人，我们不可以失去他’。因此，随他到岐山的人，争先恐后，就像赶市场的一样。也有人说：土地是世代子孙应该为祖宗保守的，不是本身所能作主，就是把命拚了，也不能离去。这两个办法，请君自行斟酌选择一个吧！”二十三鲁平章
鲁平公 ①将出，嬖人 ②臧仓者请 ③曰：“他日君出，则必命有司所之 ④；今乘舆已驾 ⑤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请 ⑥。”公曰：“将见孟子。”曰：“何哉?君所为轻身以先于匹夫 ⑦者，以为贤乎?礼义由贤者出，而孟子之后丧踰前丧 ⑧，君无见焉！”公曰：“诺!”乐正子 ⑨入见曰：“君奚为不见孟轲也！”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丧踰前丧 ⑩，是以不往见也。”曰：“何哉？君所谓踰者，前以士，后以大夫 ；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 与?”曰：“否，谓棺椁衣衾 之美也”曰：“非所谓踰也，贫富不同也。”乐正子见孟子曰：“克告于君，君为 来见也。嬖人有臧仓者沮 君，君是以不果 来也。”曰：“行，或使之；止，或尼 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鲁侯，天 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注释】
①鲁平公：鲁君。名叔，一名旅，谥平。 ②嬖人：宠幸小臣。 ③请：问也。 ④命有司所之：“命”告也。“之”：往也。 ⑤乘舆已驾：“乘与” 、君车。“驾” 、驾马也。 ⑥敢请：“敢”、犹敬也。“敢请”、敬问也。 ⑦轻身先于匹夫：谓以国君之尊，自轻身分，先施礼于平民出身之学人而住见之。 ⑧后丧踰前丧：朱注：“孟子前父丧，后母丧。瑜、过也。言其厚母薄父也。”赵注：“孟子前丧父约，后丧母奢。” ⑨乐正子：姓乐正，名克，子、通称。 ⑩孟子弟子，为鲁臣。 前以士后以大夫：谓前以士礼，后以大夫礼。 三鼎五鼎：“鼎”、古食器名。此谓盛器品之鼎。，“三鼎”、士祭礼；“五鼎”、大夫祭礼。 棺椁衣衾：皆葬具。‘棺’、所以敛尸。‘椁’、外棺也。‘衣’、敛衣。‘衾’ 、覆于敛衣外之单被。 为：犹将也。 沮：通阻，止也。 不果：‘果’ 、诚也。信也。凡预期而获信验者，曰果然。‘不果’ 、不能如期而获信验者、曰不果。 尼：止也。 天：天意，天命。按儒家尝以事之不以人力强者，则归权力于天。天之意志表现于人间者、则曰命。论语宪问篇：“子曰：‘道之将行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正与此同旨。
【译文】
鲁平公将要出宫，有个宠幸的小臣叫臧仓问道：“向来我君要出宫，就是告诉执事的人要去那里，今天车子已经驾好，执事的人还不知到什么地方，请问我君究竟去那里”平公说：“我要去拜访孟子。”臧仓说：“什么啊！我君这样自轻身份，先去看那个平民，认为他贤德的人吗原来礼义是从贤人做出来的，可是孟子后来办母亲的丧礼，竟超过从前办父亲的丧礼。这样厚母薄父，是很不懂礼义的。君可不必去了！”平公说：“好吧！”乐正子马上去见平公说：“君为什么不去看孟柯呢?”平公说：“有个人告诉我道：“孟子办理母丧，超过以前的父丧，所以才不去看他。”乐正子说：“什么啊！君所说超过的，恐怕是指他前用士的丧礼，后用大夫的丧礼。以前祭祀用三鼎，后来用五鼎吗?”平公说：“不是的，是说孟子后来用棺椁衣衾的丰美。”乐正子说：“这那能算是超过呢?这是前后的贫富情形不同啊！”乐正子又来见孟子道：“克将夫子的贤德告诉君，君本来要拜访夫子。忽然君有个宠幸的小臣臧仓来阻止，君因此临时变卦不来了。”孟子说：“人的行止，有人自然可以暗中指使或阻止，但是道的行不行，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我今天不遇鲁侯，正是天意，姓仓的这个人，怎能叫我和鲁侯不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