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船夫
六、船夫谣
冬春季节,江水清澈。在江边洗衣的人很多,有些是以此为业的洗衣妇,差不多天天在江边洗衣。江边有不少巨大的石头,被千万年的江水冲洗浸润得平整光滑。那些被褥、床单之类的就放在这些石头上,洗衣妇光着脚板在上面来回踩,或抡着棒子槌打,或在水中漂洗。有的人兴致来了,还高声唱着成调的或不成调的曲子,逆光下的人如剪影一般,很有民俗味道的一幅画。
船经常在江边停靠,船上的男人和岸上的女人慢慢就搞熟了。船夫子要是看见有熟悉的女人在唱,有时也用那种喊号子的粗犷嗓门来帮腔,有时干脆就是借着帮腔进行调情。话都说得肉麻露骨,过过嘴瘾,反正哪说哪了的事,图的就是一个心情舒畅。
一次,一个船夫又跟岸上的女人调情。刚开始还说得嘻嘻哈哈的,后来不晓得那句话说过头,把岸上的女人惹毛了。女人丢下手中的衣服,一叉腰说:
“你龟儿子要是有种,就上岸来,老娘在这里伺候你。”
船夫在船上一顿脚说:“你小婆娘要是有胆,就上船来,你野老公我在船上恭候你。”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打嘴仗。最后那船夫架不住岸上女人的奚落和船上同伴的起哄,把裤腿一挽袖子一卷,头一抬胸一挺,雄赳赳地就跳上岸来。本想一展身手讨点便宜,结果像《水浒》中的浪里白条被黑旋风打了一个痛快一般。船夫刚跳上岸,还没等他站稳,就有五六个顾大嫂孙二娘式的女人一拥而上,把他仰面朝天地按倒,四肢动弹不得。立刻就有人扒他的裤儿,说要让关着的小麻雀见见日头,晒晒霉气。人多手杂,分不清是哪个,船夫子只感到胯裆间这里被掐了一下,那里被捏了一把。还有人往他屁眼里塞东西,吓得嗷嗷乱叫,一边告饶,一边又叫同伴来救驾。船上同伴们非但不救,反而煽风点火坐山观虎斗。
两个早有准备的妇人,立刻掀起衣襟亮出奶子,把那白花花的奶水挤得船夫子满嘴满脸都是,呛得船夫连连咳嗽。围着的女人一齐呐喊:
“快叫‘妈’!吃了老娘的奶,就是老娘的儿了,赶快叫!”
“乘儿子,再不叫,老娘让你喝点尿。让你来个先甜后咸!”
“你龟儿子那东西是不是痒了嘛!等老娘在这石头上跟你搓搓!”
“……”
那船夫这才晓得这帮婆娘不好惹,连连答应,喊妈喊娘地告饶。船夫又被捉弄一番,裤带不晓得被哪个给抽掉,双手提着裤儿慌里慌张地窜回船上。这时,除了那个倒霉蛋似的船夫外,船上岸上的人一片嘻笑声,响彻江边。笑声融入江水,卷起漩涡,流向远方。
啥叫苦中作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李轼觉得这就是。这只是生活中的一种耍法,这耍法虽然上不得大雅之堂,但并不妨碍双方的友好关系,第二天见面照样嘻嘻哈哈。船上的人和岸上的人相处得很和睦,船上的人帮岸上的人带点新鲜的菜或用的东西,岸上的人帮船上的人洗几件衣服或补几件衣服。有的关系深了,用王有才的话说,就是成了野鸳鸯,陈老大和他的相好就是其中一对。
***
今天听王有才说陈老大骚鸡公一个。李轼心里很是惊诧,心想陈老大一脸的苦大仇深,咋会是这样的人?对那妇人的好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点惋惜,也不知是替哪个惋惜。咋就他两人搞在一起了?看起来很正经的一个女人嘛。这话他说不出口,只是有点诧异地问:
“还有这事,是真的?”
宗陵说:“城里的女人我不敢说哇,但这种事在乡下不算稀奇。去年我们队上就出了一次,闹得一个大队都晓得哇。队里的保管和相好的一位寡妇在仓库里正干那事,赶巧会计去办事,听出两人在里面干那事,就坐在外间装着算账,把那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啪响,不走了。里面的两人憋了半天,实在憋不过去,女的没有出来,保管就出来和会计商量,好话说了一箩筐,会计装糊涂,继续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保管又说,要不,这仓库里的谷子你背一袋走哇?会计继续装糊涂,照旧埋头拨算盘珠子。最后保管就摊牌,说那你进去……”说到这里,宗陵又接着说:“其实那两人的事。队上的人暗中都晓得,这一闹就成了公开的,大家也没有太当一回事。老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寡妇守不住,偷人养汉有的是哇。还有……”
“寡妇就不是人啰?要我说不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是寡妇门前搬是非的人多,跟老子都是吃饱了嚼舌头。”老黄牛忽然在一旁打断了宗陵的话。
老黄牛原来坐在远处的鹅卵石上抽烟,不晓得啥时走过来的。听见宗陵正在寡妇长寡妇短地摆龙门阵,他有点不高兴,忍不住说话了。
宗陵意识到自己的话引起了老黄牛的反感,把话停住了。他只顾摆龙门阵,把话扯宽了,他虽是说者无意,老黄牛却是听者有心。老黄牛最烦别人在他面前寡妇长寡妇短的。
“宗陵,我觉得老黄牛说得对,多半是有人添油加醋地乱编。再说,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就没人管,连家里人都不管?难道就都不在乎?”李轼觉得这种事毕竟上不得台面。宗陵的话就当摆龙门阵,要说还是老黄牛说的话在理一些。
宗陵心想这李轼太憨,生活经验比杨建国可差远了,不过他不想说下去,因为刚才的话已经得罪了老黄牛。旁边的王有才想法跟宗陵一样,觉得李轼这个人有点一窍不通,于是说:
“管个球!我看你真是一个童子鸡,毛长全了还没开叫。这种事都是你情我愿的事,碍哪个了?哪个跟老子去当讨人嫌?陈老大这种人就是有桃花运,你看他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船漂到哪里他就风流到哪里。我们居委会有一个干部,就爱管这些事,别人都在背后骂她啥球事都想管,管到别人床头上去,没球事干!”
不等别人接话,王有才接着又说:“这种事,自古以来,就是民不举,官不究。单位上的人把这当回事,没单位的人,哪个拿它当球回事。像陈老大这种骚鸡公,有哪个管他?要有人管,****早让人割了八遍。”
李轼对王有才的腔调很不高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自己晓得的男女关系好像不是这样,在自己受过的教育中,那种政治说教,他是不信了,但道德教育他是认同的。像陈老大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不就是乱搞男女关系吗?想不到王有才说起这些事振振有词,还一套一套的。也许是自己不明白的东西太多,晓得的东西太少,混社会的人,喜怒哀乐都在社会上,行走江河的船夫子,酸甜苦辣自然就在江河上。
后来李轼问杨建国晓得这些事吗?杨建国一笑,也没说晓得,也没说不晓得,只是说:“你晓得王有才后面说的话是指哪个吗?”
“指哪个?不是在说陈老大嘛。”
“不是,他是指张二胡的事情。”
“哦,王有才在为张二胡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