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坐看牵牛织女星
二、七夕
中国老百姓很多都晓得北斗星,夜晚走路可以靠它辩明方向。北斗星在当时还有另一种意义,被比拟成******。“文革”初期全国各地的群众组织,只要一受到压制就会唱:
抬头望见北斗星,
心中想念******,
想念******,
迷路时想你有方向……
……
……
这首《红军战士想念毛主席》,其传唱频率在“文革”初期是最高的一首歌,也算当时的流行歌曲。这首歌曲原来是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中表现红军战士想念******的,被“文革”初期的红卫兵照搬过来,而一些******思想宣传队也喜欢表演这个舞蹈。李轼想到这里,正好方二也从水里上来,一边抹着短发上的水,一边走过来。李轼回头问他:
“方二,你们当初也没少跳《红军战士想念毛主席》这个舞吧。”
“咋突然想起问这个?”方二不解地问,似乎对方提到了一个很遥远的问题,他很诧异地望着李轼。
“我刚才跟兴宇正在说北斗星的事。想起‘文革’初期,那时的群众组织只要受到压制,就爱唱这首歌,唱得还很有感情。那时的学生宣传队也没少跳这个舞。”李轼一边嘴上回答,一边心里在想:时势易变,等到学生们一上山下乡,这首歌曲和唱它的人都从‘文革’的舞台上消失。留下的就是一点回想。
“那当然,这是一个很调动感情的舞,基本上哪个宣传队都跳的。跟老子那时是真动感情,一唱起来,心中的委屈迷茫都跟老子倾诉出来了,有些女生还边跳边哭,真是热泪盈眶啊。演出者或坐或站,手持一本语录,围成一堆,仰头望天空。主要动作是模仿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中的一些造型。唱词有点改动,如红军改成红卫兵,革命战士改成红卫兵战士,都是根据情况临时改动。”提到既往,方二早没有当年的激昂,只是平静地叙述。
“吴能跳吗?”李轼好奇地问。
“他不跳。他说他老胳膊老腿的。他真要想跳也不行,个子太高,跟其他人不协调。但他笛子吹得好,伴奏少不了他。他也很乐意伴奏,你看他吹笛子时,摇头晃脑的,很陶醉。”
李轼晓得方二长相英俊,不当风雷激战斗兵团司令后,曾经在校宣传队混过一阵。而吴能的笛子得到过张二胡的指点,用张二胡的话说,在业余中算可以的。此两人都可算得上是他们宣传队的主力。
“我在街上看过这类演出,好像很难分出高下,主要是看乐器伴奏的声势如何。”
方二往沙地上一坐,没再接话,像有心事一样。他没有再顺着李轼的话往下说,显然是对当年宣传队的事不再感兴趣。他抬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慨叹了一句:“嘿,北斗星依旧,领袖却要把我们指引下乡去,真有点今夕何夕的恍惚啊!”
“方二,又在无病呻吟。你说今夕是何夕!我跟你说,明天就是七夕,传说中的鹊桥又搭起来,牛郎织女又该见面了。”正巧,钟益生和吴能也从水里上来,吴能双脚交替跳着,抖着耳朵里的水,听见方二慨叹就接了一句。
“是啊,七夕又到了。老吴,这牛郎织女的故事在我国算是家喻户晓。古人把这事也写得很感人:争将世上无期别,换得年年一度来。我就觉得李商隐这《七夕》诗很感人,深沉婉转,很凄美。好一个年年一度来,这是有盼头啊!”方二接着吴能的话念出两句诗。
天上的星星都在互相辉映,明亮的星在显示自己的璀璨,黯淡的星在表白自己的深邃。薄纱似的浮云为银河罩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面纱,有时浮云又飘离银河,让银河露出清晰的面容,而浮云则在天宇边际处徘徊,在它们的领空晃荡。
听着方二的话,躺在沙地上看夜空的李轼不知方二内心在想啥,自己倒有点感触。他想起自己的一位亲戚,结婚多年,调动不到一块,至今仍是分居两地。李轼在旁看吴能没有接方二的话,去取毛巾,就接了一句:
“方二,神话故事而已,动那多感情干啥。你这是替天上人担忧啊。现实生活中的“牛郎织女”还少吗?多少分居两地的夫妻,一年的探亲假不就只有12天吗?哪个为他们操心啊。”
“李轼,用你的话说,这就是有了初一,自然就有初二。再咋个说,两地分居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怪哪个去?不像牛郎织女是被逼的呀!”
“方二,你这一说,倒把我问住了,真是旁观者清。不过,少点同情心。其实好多分居两地的人,也是很无奈的。”
“李轼,我那有闲心去同情别人,哪个来同情我?我就是想到我们的出路。凡事就怕没盼头,牛郎织女一年一次的见面虽然少,那也是聊胜于无啊。我就盼着我们出头那天,可惜还不晓得在哪天?”方二也抬头望着星空,用脚后跟随意在沙地上划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方二,你刚才说的,哪个的选择哪个就受着。不下乡是你自己选的,这才一年不到,你就心乱了,熬三年五年也是难说的事。前人说久坐必有禅,你没有听说过这话吗?”钟益生说。
“我当然晓得这个道理。不过就是摆龙门阵摆到这里,想到这里,随口说说。”
“古代文人,离恨别愁多,要么直接说,要么借别人口说。杜牧写秋夕的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短短四句,看似旁观,其实也是一肚皮的惆怅。”李轼说。
“李轼,听你们两个说得扎劲。要依我说的话,两位说的都不如: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觉得秦观的《鹊桥仙》把七夕写绝了,后世没有人能超过他。”吴能这时走过来了,把话接过去,把秦观词结尾的两句念得抑扬顿挫。吴能有一头浓发,一面念,一面晃着脑壳甩头发上的水,一面用毛巾擦着,“至于说到以后的事情,上次李轼到鸡窝煤来看我,我就跟他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矣,必将先苦其心志。放心吧,方二,有那一天。”
“吴能,你是不是借古人杯子装自己的酒啊,自斟自饮。”李轼觉得吴能在念秦观的词时,神情中有一种捉摸不定的东西,像是背诵诗篇,泛论古今,又像是触景生情,就事论事。他在想,牛郎织女就是老百姓心中追求自由幸福的先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