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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陈子虚手机没钱交费,停了,他的那个住处又没有电话,他就吃着叶惠红给他买的那些食品,竟然对付了一个星期。这七天里他足不出户,除了看电视、睡觉,就是看书。直到那天朱静敲上门来,在外面喊着:“陈子虚你给我出来,你不出来我放火烧了你的房。”陈子虚这才出来,站在走廊上勉强地说:“你有什么事情?”

朱静说:“我有什么事情?我没有事情就不能来看你了吗?我怕你死了我来看一看不行吗?”

陈子虚把门虚着不让她进去。他一看到她就想起了阳痿这个词,就一阵阵的恶心。但他还是勉强地保持着礼貌,说:“有事你就在这里说吧。”

朱静安静下来了,看了一会儿他,说:“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刘庄的一些东西,我以为你会感兴趣的。”

陈子虚看着她,说:“我们这是何必呢!”

“什么?”

“你们既然那么恶心我,我自然也一样恶心你们。你又何必来找我呢。”

朱静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眼睛里就流出眼泪来,说:“子虚,我就是来向你道歉的。叶惠红从上海打电话来告诉我,你不是那个什么……她已经证实过,我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陈子虚一下子压低声音叫了起来:“别恶心了!行不行!”

他回身就要往屋里走,被朱静一把拉住了门,急匆匆地说:“我不管你怎么看我,反正我知道你是关心刘庄的事情的。现在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地点,杭州直骨牌弄的大慈寺,那时候这里是刘家的家庵。我去看过原址了,就在火车站附近。什么时候你想去,我可以带路……”

陈子虚“嘭”的一声,就把门关紧了。他听到朱静在门外喊:“陈子虚你别想把我打发掉,我不会让你这么下去的。”子虚又一把拉开门,朱静就跌了进来,他问:“你死缠我干什么?”

朱静听了也不生气,她一下子跳在了子虚的床沿上,坐好,两只脚挂下来,像个小姑娘,很可爱。

这一段时间,朱静的全部细胞都调动起来,惟一要证实的就是绿衣人的所有言论都经不起实证。她和姚亦安都很繁忙。姚亦安是继续参与着关于雷峰塔的报道,那六十余件从雷峰塔出土的文物够他忙一阵的。而且他也和子虚一样,暗暗留心着那佛像砖的出土问题。佛像砖没有再次被人发现出土,姚亦安以此来打击子虚的激情,似乎只要佛像砖不再问世,绿衣人和子虚的故事就是子虚乌有。朱静则把重心全部放在了刘庄主人的身世下落上。她所要做的一切,一方面与她的学业有关,另一方面与她的固执有关。她就是要用事实治好子虚的妄想症。只有证明真正的刘学询和真正的八姨太,才能证明绿衣人是虚幻的,是他陈子虚心造的幻影。

子虚听了她义正词严的解释之后,诚恳地问她:“就算这个绿衣人是我陈子虚心造的,是幻影,那又怎么样?为什么你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子虚认为自己已经很粗鲁了,但朱静只是更加怜悯地看着子虚说:“子虚,你的妄想症是姚亦安引起的啊,我有责任催你清醒过来。”

陈子虚就说:“看来你和姚亦安也是剪不断理还乱,你还在替他背黑锅。”

“我不想提他,现在我关心你远胜于他。我只想让你早一点清醒过来。”

子虚再次表示他不想清醒,他愿意生活在幻觉中。朱静干脆地说:“那不行,你快毕业了,师姐不能让你找不到饭吃。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在校内外传为笑柄。我已经咨询过大夫,你的情况要是不及时制止,会越来越严重的。”

朱静的下一次行动,是把子虚再一次拖到了刘庄。这一次是大白天,她拖着陈子虚,从1905年完工的水竹居开始说起,安乐斋,梦香阁,半隐庐,延秋水榭,耦耕草堂,湖山春晓阁,松岛长春屋,还有刘学询的书房望山楼。从前的迎宾楼旧址,现在是毛泽东曾经下榻处西湖国宾馆一号楼。朱静津津有味地再一次背出了旧楼中堂清末大书法家陈谲的对联:故乡亦有西湖,一半勾留,行窝且傍蕉屏石;旧宅尚留南海,三千里路,别梦应寻荔枝湾。

子虚不想夸朱静都做不到,他只好表扬她记忆惊人。朱静很得意,但故作谦虚状。朱静说她也就对迎宾楼印象最深,因为迎宾楼左边就是刘氏家祠。然后朱静就连比带划地跑到一号楼左边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她说刘家家祠乃一庙宇,门前设有一两米多高的铁香炉,家祠内有两枝一人多高的红珊瑚。家祠的后面就是墓地。

墓地共设十穴,居中两座大坟高约两米。左右又各自有四个生圹,那是刘学询为他那八个小妾准备着的。

朱静站在早已平掉的墓地前。那是一弯月牙形的池塘。朱静说这就是月华池。月华池前是祭坛,还设有石供桌呢。朱静突然说:“还不知道那八个小坟中哪一个是为八姨太准备的呢。”

在明亮的春阳里,子虚突然打了一个寒噤,那些记忆的片断就开始闪回,一些断句明明灭灭地跳了出来……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他想朱静考据得再多,也没有他亲历得多。朱静叙述的只是历史上空的轻盈的风。在她的叙述中,连叹息与眼泪都是轻盈的。她只触摸到事物的表皮。

朱静完全误解了子虚的心思。她以为子虚已经被她的叙述刺激。她说:“无须紧张。八姨太根本不可能葬在这里。她生于广东,嫁在上海,死在杭州,葬在南山。刘庄早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子虚想,朱静的八姨太与绿衣人的八姨太尽管南辕北辙,但有几点是相同的,都是八姨太,都嫁给了刘学询。他到底还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虚构与真实之间的重叠。他问:“你知道她最后的结局吗?”

朱静不屑地撇了撇嘴:“知道,但肯定没有你想得那么浪漫。

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范媛英是丫环出身,她最后从刘庄搬出后就当了保姆,她的人生就是那么一个圆。还有,你也别跟我说她死得有多么不同凡响。不错,她是自杀过——”

“我的故事里她与自杀无关——”子虚申明。但朱静果断地把子虚的申明拦腰截断:“那是因为你那个绿衣人没有给你新指示。

下一次她就该说八姨太是自杀了。你等着吧,她下一次必定那么说。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不是自杀身亡的,虽然她自杀过一次……那已经是在‘文革’初期了。她中风,半身不遂,全靠邻居接济生活。有一次她想投井自杀,但没有死成,被人救下来了。实事求是地说,范媛英这个人是不错的,倒没有多少姨太太味道。她从刘庄搬出来后先是住在南山路广福里,房主姓李,是个广东人。她一开始就靠织毛衣过活,月薪十六元。后来她搬到直骨牌弄二十四号大慈寺。这里一直就住着一群广东尼姑。这个寺从前是刘庄的家庵。家庵你知道吗?就是《红楼梦》里的“水月庵”,妙玉住的地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范媛英可不是作为尼姑才搬进去的。她搬进去的时候寺里杂人还不是很多,所以她还占了一间很大很好的房间。不过她死的时候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了。全部家当变卖了也只有二百多块钱,正好够她办丧事。”

子虚说:“她没有孩子吗?我想她应该有一个孩子。我需要她有一个孩子,这样才可能继续我的精神探险。”

朱静白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呀?刘学询倒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刘继言抗日战争期间就死了,这个儿子也不是八姨太生的。八姨太生的那一个叫刘启言,杭州二中毕业后参加的革命,去了朝鲜战场,以后就没和母亲有过任何来往。那时候谁还愿意和剥削阶级有什么关系啊!再说他部队转业后支援内地建设去了青海柴达木盆地,1957年打成右派,又被发回老家广东去了。他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顾得上他妈!”

子虚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这个刘启言不至于没有成家吧。”

朱静沿着月牙池边走边想,说:“倒是听说,‘文革’前有一个年轻女人去看过范媛英。她还跟邻居说,这个女人就是她的儿媳妇,姓国。你说这个姓多怪啊,国家的国。她跟别人说,她儿媳妇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孤儿院的孩子全姓国。后来‘文革’,一切都断了。这个范媛英,也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掉了。没有一个亲人故友来为她送葬的。”

子虚站住了,沉默了很久,才重复了一句:“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掉了。”

“是的,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掉了。”朱静再一次地强调,并把那本罗以民的《百年刘庄》递给他,说,“其实我早就应该把这本书给你看了,我就是不想让你太接受不了现实。你那个绿衣人嘴里的刘庄轶事,和这本书里写的太风马牛不相及了。”

子虚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了,说:“也许还会有别的结束法。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这个故事更加合理。”

朱静说:“子虚,如果你要听那个真实的刘庄故事,就别费心了,还是看这本《刘庄百年》吧。我觉得罗以民已经把该说的事情都说清楚了。你哪怕编得再离奇,也不会作为历史事实存在。不过我开始理解你了。我突然觉得,做做白日梦,也很好。你做吧。我喜欢听你那些无中生有的往事,喜欢让它们重叠在我的史实上。我觉得这样叙述,自有他的道理。话虽那么说,你还是得去看看马上开始的雷峰塔展。姚亦安他们为这事也忙了一阵。你去看看,或许还会有收获的。”

子虚看着朱静的眼睛,有些不忍心了,说:“朱静你别在意。

其实姚亦安也没我想的那么恶毒。我被人家炒鱿鱼跟他也没有关系。”

朱静心不在焉地一摇手,说:“我知道,你也不是他说的那样。被叙述出来的东西总要变形,所以我们对客观的存在要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依靠。从这个角度说,绿衣人是荒谬的。哎,说到你的绿衣人了。她在哪里?你已经学会用她的口气说话了。她还’

会来吗?”

子虚想了想,垂头丧气地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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