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君滟才刚刚起来,齐茹惜就携了紫夏来到了她的房中,君滟见齐茹惜来了,惊道:“妹妹好早,姐姐这才刚刚起来呢。”
齐茹惜在君滟的身边站住,从铜镜之中看了一眼君滟,镜中的君滟还未施以粉黛,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才更显得君滟那年轻得未经雕琢的面容更是清丽。
齐茹惜在君滟的身后暗暗叹了一番,果真进宫的女子都不是普通的样貌,自己的样貌原本已经是极好的,但是到了君滟身边一比,似乎也只是平常之姿了。
这么一想了之后,齐茹惜只觉得心里有了一丝丝的别扭,那种感觉,并不好受,为了将心中那一丝的暗涌如汐压下去,齐茹惜笑着说道:“姐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的,若是插上几支好看的首饰,定是会艳压群芳的。”
君滟只是含笑不语,从身边的首饰盒里面拿出了几支极为素雅普通的簪子,递给了一边的青岚和碧云,又从抽屉之中拿出了一朵淡紫色的绢花放于一边。
青岚一手拿着一把木梳子,一手绾着君滟的头发,手指翻飞间便盘出了一个简单灵巧的灵蛇髻,碧云在一边将刚刚的那几支簪子插进了头发里头,脸上再薄薄地施了一层粉,君滟站起,穿上了一件浅蓝色绣海棠花的宫锦长裙,莲步轻移,盈盈间透出了一股子小家碧玉的情态。
齐茹惜在一边笑得牵强:“姐姐真是好相貌。”
君滟回以一笑:“妹妹才是好相貌,不管什么颜色的衣服穿在妹妹身上都是那样好看,不像姐姐,能穿的就只有这几种颜色的衣服罢了。”
齐茹惜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仔细看了看君滟的头饰,方说道:“姐姐的衣服穿得极好,只是妹妹觉得太过素净,若是姐姐将妹妹昨日送给姐姐的金簪戴上,一定会好看许多的。”
君滟听了齐茹惜这么一说,嘴角的笑意几乎是微不可察地凝固了一下,看了一眼齐茹惜:“我只是一个美人,那样穿金戴银的难免会落人话柄,妹妹的金簪确实是好看,但是现在戴着,还是不合适的。”
齐茹惜之前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现在被君滟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尴尬,讪笑道:“原来是这样。”说着就将自己的双腕抬起,将袖子捋了起来,君滟便看见了茹惜那玉藕似的手腕上闪着光的,是昨日晚上自己送给茹惜的那一对金镯子。
茹惜语气里面颇是忧色:“姐姐是个美人都这样谨慎了,连一支金簪都不戴。妹妹还是最末等的御女,还戴着姐姐昨日送的龙凤镯子,实在是失礼了。”
君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刚刚齐茹惜让她戴上金簪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防备的,但是现在却看见了齐茹惜的手上的龙凤镯子,倒是认不清齐茹惜这个人了。
君滟一边将自己的手放在热水中浸泡着一边沉默不语,身边的这个齐茹惜,若不是心思单纯,那就是城府深不可测。
君滟的语气依旧是丝毫不差:“妹妹带着龙凤镯子有什么要紧,被袖子遮挡着,哪会有人眼睛那么尖,一眼就看见了?再说了,就是看见了又有什么打紧?藏于袖中的物件,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虽然嘴上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但是君滟的心里却是极为凝重的。
昨日的白玉菩提子,今日的龙凤金镯,似乎一切都是懵懂天真的小女孩能做出的来的,容易对人推心置腹地好,但是这一切的背后似乎又有些隐隐的不简单。
君滟的心中就像是蒙了一层的迷雾,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却怎么也看不清一个人真正的样子,越是想看清便越是看不清,到了最后,只能给自己白白地增添了许多的烦恼。
盥手毕,君滟携了齐茹惜一起用了早膳,齐茹惜似乎十分喜欢吃那腌渍的萝卜,君滟看着她的样子,笑着说道:“你若是喜欢那萝卜,今日午后我便让人送一些到你那里,左右是碧云做的,我这边还有一大坛子呢。”
齐茹惜听了这话,面色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连连点头,那样子倒是将君滟逗笑了。
用完早膳,君滟和茹惜正好出门,就遇见了前来的静姝,静姝眼见着君滟和茹惜十分亲密的样子,也是有些奇怪,但是转念一想也是知道了怎么回事,笑着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要叫你们去凤仪宫呢,你们就出来了。”
君滟还未说话,齐茹惜倒是首先对着静姝行了一礼:“见过叶婕妤,叶婕妤万安。”
静姝忙扶了茹惜起来,瞪了一眼君滟:“人家齐御女还知道向我行礼,怎么你见了我就像是没见到似的,礼都没了。”
君滟被静姝说得脸一红,正要争论几句,又是茹惜抢了先:“叶婕妤和阮姐姐情同姐妹自然是不用那么多礼数的,妹妹只是御女,和叶婕妤地位悬殊,若礼数不周全,往小了说是我不知好歹,往大了说,阮姐姐是华正宫位分最高的,要是有心人要责怪姐姐不会调教宫人,姐姐可不就是被我连累了吗?”
君滟和静姝不豫茹惜会说出这么一番识大体的话,静姝眉眼之间含着赞许,但是君滟却觉得茹惜实在是有礼过了头,物极必反,一个人若是正经过了头,倒让人觉得虚伪了,做的事没什么心思,但是说话却这样滴水不漏,这更让君滟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只是君滟却没有将自己心里所想说出来,还是和刚刚那样亲密地挽着茹惜的手腕,左边是茹惜,右边是静姝,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往凤仪宫走着。
天边的朝霞就像是一匹经过多种颜色染制的丝帛,那绚丽的色彩映着火红的朝阳,那柔和的霞光照在三个人的身上,将几人发髻之上的首饰照得耀眼夺目。
那样年轻的面孔,那样好的年纪,那样好的霞光,那样好的天气,君滟觉得,这一辈子自己可能再也不会有其他的时光能比得上此刻的娴静怡然了。
凤仪宫还是往日的景象,门前的几盆新开的茉莉依旧是那样小家碧玉的样子,柔柔弱弱,但是却清香四溢,在君滟的记忆中,皇后似乎十分喜爱茉莉,虽然是一国之母的华贵,但是手腕上一直都有一对雕刻着茉莉花凌霄藤的玉手镯。那是萧凤沁当年和烨华大婚之夜,烨华亲手戴到萧凤沁的手上。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那一对玉镯,是烨华和凤沁最初的心动,听说当年萧凤沁当上皇后的第一年,烨华在凤仪宫的后花园建了一座凉亭一座暖阁,凉亭名为茉香亭,暖阁名为凌霄阁。一亭一阁,一冬一夏,表现了帝后情意春秋不变。
走过了凤仪宫的那一丛丛的茉莉花,再拐过凤仪宫那雕刻着凤凰牡丹的影壁墙,就是凤仪宫的主殿鸾鸣殿,在那里,皇后萧凤沁每日两次,接受妃嫔的朝拜。
待君滟,静姝和茹惜进入鸾鸣殿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上次没来的玉上嫔和淑妃也在座位上坐着,而陈嫔,轻蔑地看了一眼君滟,默不作声。
君滟并未理陈嫔,倒是茹惜,在坐下的时候,眼神似有若无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德妃的身上,德妃就像是没看见齐茹惜的目光一般,和身边的怡妃轻声说着什么,然后两人都是掩嘴笑着。
齐茹惜的心里虽然有些焦躁,但是还是按捺着自己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在最后面把玩着身边案几上放着的一个白瓷瓶里面的那一支牡丹花。
君滟一抬手,发现身边的案几上放着的是一个青瓷瓶,暗暗的纹路在泛青的瓶身上游走着,而瓶中插着的居然是一把盛开得极好的桔梗。
桔梗,君滟的心中一动,抬头环顾了四周,虽然各个妃嫔身边案几上面的花都不尽相同,但是唯有自己和陈嫔身边的花都是一把桔梗。
紫色的花开得极为好看,不知道这桔梗花是不是有人有意为之,但是君滟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陈嫔,陈嫔注意到了君滟的目光,然后似乎是刚刚发现一般,看到了两瓶桔梗,呆愣在位座上。
君滟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跳,一股从来没有过的紧张感几乎要将她淹没,陈嫔昨日在上林苑那狂妄的话还在耳边,是不是隔墙有耳,昨日的话被其他人听到了之后告诉了皇后,一切都未可知,但是若这一切都是皇后安排的,那无疑对她是一件好事。
皇后在帮她,君滟暗叹,有些忧心却也有些期待:“原来,不仅仅是德妃,就连皇后,也有些忌惮淑妃的势力了。”
自己,可能也变成了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了,只是执子的人是谁,君滟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