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很迷糊,觉得自己好像过了很久夜不能寐的日子,惶恐不安到精神奔溃一般,睡的很死,秦珂在我醒来之后告诉我,我错过了早饭和午饭,不怪他,他来喊我用早饭就没喊醒,以他对我的了解,他觉得,我怕是喊不醒,待到我饥肠辘辘总会爬起来的,可是很遗憾,我仿佛当上国君之后伙食变好了,脂肪囤积有点多,一直没来得及消下去,也就谈不上饿醒,是活生生被痛醒的。
“秦珂,手好疼!”我不大满意的嘟囔着嘴喊他,举着手给他看。他蹙了蹙眉,原本站在窗边看书,听到我叫唤,只能放下书,踱步过来,坐在床边上。
“举着,举好了!”
我也只能得令乖乖的举着手给他看。
他拆开绑在我手上的布条,细细看了看伤口“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陛下你睡的不大安稳,原本结痂的伤口有些裂开了,无碍。伤口裂开也没关系,这一箭伤的有些深,愈合的自然慢些,表皮容易开裂。”说着,眼神里有一丝心痛。
秦珂将布条取下,换了一块新的,缠的时候有些用力,勒的我有些疼,下意识的小声发出了“嘶……”的一声。
“很疼吗?”他问。
我点点头。
“疼得紧了?”他继续问。
我点点头。
“可以忍吗?”他依旧不死心。
我点点头,发现不对劲,又摇摇头。
“哎……”他叹了一口气,“那……臣就为陛下弹会儿琴吧。”
“好啊!”我乐颠颠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在苏国,会弹古琴的人不多,弹得好的更少,男子确实少上还要少,可能不过十来个,我面前的这个人,他不但会弹,确确然还弹得很好,有着‘江南一曲’的别号,可我却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他给我弹琴,向来都只有听墙角的份,当太子那会,他也不愿给我弹,说我听不懂,倒还浪费了,也就不如不弹,我暗下决心,当上国君之后,一定要让他弹上一曲,结果事物繁忙,他也忙,也就忘了。
如今能得个便宜,何乐而不为?
他看着我笑了笑,搬出琴来,轻轻抚了抚,他坐在窗前,刚好阳光照进来的地方,阳光撒下来,一路顺着他的长发飘散到地面上,俊美的不像凡物。
我这个位置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的指尖微动,琴声如状鼓,温和却内含汹涌,余音绕梁,我闭上眼,听着他的琴音,想着我与他的过去。
我五岁那年,恨透了他。
只是因为父王告诉我,是因为秦珂的关系,逼迫着他选择我放弃公主作为太子而存在。我那时厌弃这样的太子之位,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像我的皇姐一样真正变成一个女子,年龄尚小的我,恨毒了他,听信了父王的话,足足恨了他三年。
八岁那年,我慢慢为他开脱。
我慢慢想到,秦珂被捡入帝王家也只是无奈,被父王收为义子而后又收为几出其实也是无奈,既然他无奈,我也无奈,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怪他的。我为他在心里开脱了六年。
十四岁那年,我终于理解一些东西。
——真正我应该恨的人,其实是父王。
我会变成太子,是因为父王没有皇子,而父王是因为老天爷惩罚他的昏庸无道,我丧失母妃,也是因为父王的野心,至于秦珂,他只是推动我父王尽快做出决断,和这样做的很好的缘由。
也是在那几年,我的太子,越做越有模样,我看透的东西,越来越多。
而当我慢慢从父王对于我的种种残忍中找到一丝丝幸福的时候。
——一转身,就走向父王的王位。
——一抬头,就看到父王的灵位。
然后,新任苏国国君,苏焕即位。
……
这琴音好似真的有镇痛的作用,我觉得手臂上的伤口没有那么疼了,却没有和他说,我不知道有多久我没有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了,以我的身份,国君不能就这么看着臣子,男子不能就这么看着另一个男子,就连兄弟之间都不可以,我这个国君呐,做的很窝囊,束缚的东西太多了些,压得我喘不过气,却只能一声不吭。
所以,谁又知道呢?
我听着他弹琴,默默的靠在床榻边,许久问他。“不累吗?”
他终于停下来,却依旧背对着我“陛下觉得好点了吗?”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不弹了吧,我怕再弹下去,手指会磨破的。”这本是一句担忧他的话,听着听着,他却不这么想。
“陛下,我的手指不要紧,因为陛下的奏折已经改完了。”他玩味的看着我笑。我气红了脸,嘟囔这说“我好不容易关心你一次,你竟然……好吧——本来……我还忘了这件事,你一说,我又有些担忧起来,果然让你停下来,是很正确的事。”
我这一番话,说的乱七八糟,难为他竟然蹙着眉听了下去。
“不过,我好不容易不用批奏折一趟,你只帮我一回,也显得有些不仗义!”我觑着眼看他。
他笑了笑,微微勾唇“那……陛下想怎么样呢?”
“多少……在我手伤没好这段时间你要帮我批奏折!”我理直气壮的举着手看他的表情。
他愣了愣,旋即笑了“好啊,那陛下,奏折怎么送过来呢?”
“我让小顺子送来就好!”我沾沾自喜自己的小算盘得逞。
“可这样的话,早晚会被一些大臣知道的,会说我有觊觎帝位之心。”他还是含着笑,看我。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个笑面虎……
“可……你说怎么办?”我挠挠头问他,又抢先说“我可以告诉他们啊!”
“我的陛下啊……”他叹了口气“第一,告诉他们说什么?说陛下你遇到了刺客?第二,若是邹派不愿意怎么办?陛下把奏折给我,也就可以给陛下的舅舅啊……”
我愣了——是……这样的吗?
小顺子也和我说过“陛下,奴才怎么觉得,您独当一面的时候挺有城府,挺有智慧的,一碰上秦相,就变傻了呢?”那个时候,我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三个爆栗子,如今,我怎么突然想给自己三个爆栗子?
“那你说吧……”我有些颓然。
“陛下不妨和奏折一起到我府上来。”他说的淡定自若,我脑门上一个闷雷,到他府上来,顺带捎上我?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到你那呢?”
“早上晚上都可以,最好是晚上!”又一记闷雷轰顶。
“若是我晚上来?睡哪?”
“睡我榻上啊……”他仿佛觉得我很傻,背过身去不看我,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我忍不住一哆嗦,结巴道“不……不是吧。”他冷冷瞥我一眼“这有有什么关系,我让陛下一同来,是因为这样陛下就可以解释说让我代笔,我让陛下最好晚上来,是因为晚上宫中诸事和我府上的事物都可准备妥当,另外……”他转过身仔仔细细打量我,“陛下是个男子,同榻而眠,有何不可?”
我一个激灵,竟然样样都有理由!“我们就不能分床睡吗?”我垂死挣扎。
他看着我“陛下,第一呢,如果分床睡,陛下也得睡在最好的床上,我就得搬出去,可第二呢,我认床,不在这儿睡,睡不着。”
我一噎“没事的,我……我可以睡别的厢房!”“可……”他似笑非笑看着我“若是要别的大臣知道了,会怪罪我的。”
“陛下莫不是担心什么?我们本就是兄弟,睡在一起没有什么关系,陛下若是不愿意,奏折嘛……”他终究搬起了杀手锏。
“好好好!就这样说定了!”我只能被迫答应,谁晓得,他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