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国丧
殷竹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大街上吵闹起来。朱门大院儿的,等闲的声音是传不到里面的,没过多久,又响起“咚-咚-”的敲钟声。
柳君竹也被吵醒了,披了衣服正要出去,笔杆儿机灵地先蹦到院墙上看去了。
“少,少爷。”
不一会儿笔杆儿屁滚尿流地跑起来,连赵程都过来了。柳河面色一变。
国丧。
皇帝近些年龙体不太安康,但这去地也太过突然。据说前些日**内新年喜宴,还吵着要亲临御画师考,做主考官。柳君竹和赵程对视一眼,谁都没开口说话。
国丧三年,不得嫁娶,不得应考,不得彩衣,不得娱戏。
柳君竹向来一袭白衣,赵程笔杆儿也穿得灰扑扑的,只是面料好些。殷竹小丫头家,又是过年,自然被打扮得粉红娇俏,现在也不能再穿了,隔日里出来,就换了一身素色。
“少爷,国丧三年吶,唉哟。这回御画师考,您又去不上了。”
柳君竹面色也不太好看。御画师考四年一次,上一次正好是他十三岁的时候。到御绘所名儿都录好了。结果大考前两天,柳王氏的亲弟王浩来府中做客,碰面之后屡屡挑衅于柳君竹。柳君竹少年心性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柳王氏哪儿肯自家亲弟吃得亏,叫了自己房里的下人,名为劝阻,实则帮着王浩压制柳君竹。
柳君竹小小年纪,硬抗不过挨了好一顿胖揍,更是弄上了右手。养了半年多,手上的灵活感才回来。也亏得柳子贺寻了知交的名医过来诊治,否则那手草草疗着,不定就废了。哪知这次又碰上国丧。
柳君竹过了年已是十七岁,想自己爹爹考中御画师时也不过十六的年纪,自己已经是晚了一年。三年国丧已过,就二十了….柳君竹想着面色便有些沉,他做梦都想能够考得半点功名离出本家。
北朝御画师虽是画生出身,但律例上并无规定画师不可从政。也有一些御画师得到圣上赏识,转入朝中为官的。且即便只是御画师,手中无实权但却是有官阶在身的。
御画师分甲乙丙阶,丙阶画师合当于朝中官员七品,乙阶则是六品,甲阶就已经是正五品了。虽说甲介画师即便连御绘所里也是寥寥无几,但有了官阶在身,独立门户,那王家怕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过来轻贱他们。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柳君竹回过头,见殷竹摇头晃脑地在那里背诵起诗词,不禁露出微笑。这丫头小小年纪却是鬼灵的很。在柳府住习惯了之后,便不再怕生。除了躲着柳王氏,殷竹碰见了谁都能笑闹到一起去。
“罢了罢了,权当是上天给我的一道关。这三年里,你们也随我好好学着,届时若可以一起参考,那就更好。”
笔杆儿一听龇牙咧嘴叫唤起来:“少爷您饶了我吧。我一见着书就头大如斗,一拿起画笔就直哆嗦。”
再看殷竹,大眼睛里却是亮晶晶的,柳君竹心念一动,问道:“小竹儿,你愿意学画?”
殷竹轻咬了下唇,清朗道:“我愿意。”
柳君竹清瘦文弱,但身体却是不错。幼年时柳王氏虽在衣食照应上十分马虎,但柳家二老那是尚在,也不会看着自家长孙真的受了苦去。之后再随着赵程学武,更是练得骨肉精劲。
他躺在榻上翻书,殷竹在一旁舞文弄墨。柳君竹起身想拿几上的燕窝来喝,却不料碗早已空了。这丫头,馋嘴。
“笔杆儿,去给我倒杯茶。”
“阿,是。哎呀,小竹儿你又抢少爷东西吃。”
殷竹在那旁圆目一瞪,诡笑道:“哼,我才不似某些人,想吃又装着。”
二人一时间又拌起嘴来,柳君竹看着是又头痛又好笑。
时光匆匆似流水,国丧渐尽。期间朝堂上轩然大波,王翰被连降数级,是登基的新皇开始整顿朝纲了。
“听说咱皇帝爷前年儿登基的时候也才十五岁,今年也不过十七。”
笔杆儿拨弄着架上的花瓣儿,旁边是一碗一碗熬配好的染料。殷竹蹲在一边儿用毛笔挨个儿沾了来试色,时不时用手蹭一把脸,那小脸蛋儿上染的花花绿绿的,笔杆儿坏坏地不去提醒。
“那不是比咱们少爷还年少。”
“那是了,听说这位新皇厉害得很。登基不久就开始整肃朝中势力,没看王老爷现在都被降成五品官儿了么。”说着又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据说还赐死了不少人呢。”
殷竹翻了个白眼儿,说:“鬼魔鬼样什么,这竹潇居里哪儿来的外人。”
笔杆儿一副“你这妇人之见”的模样,又道:“话说这些年竹字很受贵人青睐阿。咱新皇名中也带一竹字。”
殷竹拍拍屁股站起来,毛笔往边儿上一放,横眉道:“你哪儿来这么多听说。让你念书你不念,成日里跑出去听人家胡说八道。”殷竹在柳府三年被柳君竹好吃好喝的养着,又读了好么些书,琴棋书画君子四雅竟是全占齐备了。十一岁的丫头,出落得水灵娇俏,一身气度真真儿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
前些年柳王氏还时不时寻衅找茬,但自从王翰被革了兵部尚书的高职之后,柳王氏的气焰倒是小了一些。值得一提的是,柳王氏终于得偿所愿,产下一女,名唤柳荷娇。再过几日,便是那小女儿周岁之礼。国桑未尽,不能大兴举办,柳王氏回了柳子贺,算摸着,请了自己娘家人一同来,办个家宴乐呵乐呵。
于那席间,柳君竹必然等同于外人。柳王氏不愿意叫他,他更是不想去,但是无奈某些场面不得不顾。临出门前笔杆儿看了一眼趴在塌上昏昏欲睡的殷竹,嘴边勾起一抹坏笑。道:“怎的就你命这么好,少爷与我去受罪,偏你躺在那里一片太平盛世。”殷竹犯懒,杏目半睁挥了挥手,说:“有酒席吃你还不爱去。快走快走。”
笔杆儿眼珠子一转,回头跟柳君竹道:“少爷,反正这小竹儿是咱院里的人没谁不知道的。不妨带了一同去,也省得席间您闷得慌?”
柳君竹听了,再看一眼睡得口水直流的殷竹,心下一动,道:“也好,这丫头太舒服。折腾折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