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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一半雨水一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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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点将台前一片水雾,三步开外皆朦胧。雨滴如冰锥,落在萧云的黄金甲上叮当作响,浑身如落冰窖。

三千虎贲,荷甲执兵全副武装;八百越骑,人马如铁矗立在前。

萧云扬手,鼓声止住。魏思温差人将军中所有的银钱绢帛一并取来,萧云让他将这些东西都散发给了三千虎贲军士,一文钱一雨绢也未留下。

“取酒来!!”

一声令下,数十火头军搬来箩筐装的海碗与大瓮的军酒,给每名越骑手中塞了一个碗,开始倒酒。

萧云也接过了一碗酒,走到八百越骑面前。双手将酒碗平举,他说道:“兄弟们都知道,萧某从天而戒概不饮酒。但这一碗酒,非喝不可。因为,它是一碗断头酒!”

话音稍停,八百越骑的手中海碗都已注满了酒。大雨倾盆,酒碗如池尽涟漪。

“天降甘霖,酒中有雨,这是苍天在为我们壮行!”萧云大声道,“此行出征,凶多吉少。有兄弟不愿喝下这一碗的,萧某已经给足盘缠,就请各奔前程,必不相阻为难;愿意喝下的,今后,生亦同裘,死亦同穴!”

“生亦同裘,死亦同穴!!”八百越骑齐声大诺,“大将军,请!”

“众兄弟,请!”萧云高举海碗,一饮而尽。八百越骑与郭知运,一并喝下,无一人例外。

叭叭叭一阵响,众碗皆碎。

“儿啊——”突然一声凄厉的长唤,萧伯儒端着一碗酒,脚底打滑踉踉跄跄的走到萧云与八百越骑之间。

“爹,我意已决。”萧云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板上之钉,牢固得坚决。

“爹不是来拦你的!”萧伯儒的脸上,雨水与眼泪一并而下。他端平了一碗酒,嘶声道,“我养了你二十年!——如今,你就要去赴汤蹈火了!还不让为父,来为你饯行吗?!”

萧云双眉紧拧看着萧伯儒,点了点头,“我喝。”

接过了酒碗。

萧伯儒转过身来,哆哆嗦嗦的拿起海碗,让火头军替他倒满酒。他声音嘶哑的大声吼道:“八百壮士们!”

全场一片寂静,只剩一片风雨之声。

“你们与我儿,同生共死,即是我萧伯儒之子侄!”他大声道,“二郎若战死,老夫拜请你们,将他的尸骨带回来;你们当中若有一人战死,其父母妻儿,我萧伯儒养之!就算是行乞卖骨,也在所不惜!”

“谢萧太公!”八百壮士齐齐抱拳,好多人禁不住潸然泪下。

萧伯儒转身:“二郎,喝!”

萧云凝视父亲双眉紧拧喉间滑动,咬牙,仰脖,喝干了酒。

“去吧!!”萧伯儒用力摔碎了碗,近乎歇斯底里的大吼。

萧云扔了碗,翻身上马。魏思温与魏文恭上前来,抱拳:“多多保重!”

“魏兄,就请你辅佐军师用兵,尽速拿下县城。”萧云说道,“军师,义军进城之时,齐声读诵大唐十三斩军令,入城之后不得扰民杀官,府库粮仓不可轻动。”

“魏某,领命!”魏思温郑重抱拳,凝视萧云,“大将军,一切保重!”

魏文恭抱拳一推,“招义城,某必取之。”

“有劳二位。”萧云点了点头,背上了一对小戟,提起小卒递上的青龙戟。魏思温一直焦虑的注意着萧云的后背,看到他背戟之时嘴角惊悸的咧动了一下,不由得眉头深皱。

“别担心,我没问题。”萧云微然一笑,手中的青龙戟划了一记圆弧,调转马来。

突然一声凄厉又尖锐的声音响起:“长风,还有我!!”

一骑如影,在雨雾之中奔来。

魏玲珑一脸煞白嘴唇发青,浑身湿透冻得发抖,哆嗦道:“我是亲翊府中郎将,八百越骑的统领,怎么能扔下我!”

萧云转眼看了一旁军帐中焦急跺脚的母亲,又转眸看向她,面无丝毫表情例行公事的道:“命你与魏文恭一道,辅佐军师攻取县城。”

“我不要!”魏玲珑突然泪如泉涌,嘶声道,“都说了……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你怎么能扔下我!”

黑虎立于她身旁,仰头,用它那对冰冷的兽眼看着萧云,眼中也似有乞求之意。

“阵前啼哭,成何体统!还敢抗我军令——来人,拿下!”萧云怒声喝斥。

六名执掌中军刑令的红袍司阶快步而上,魏玲珑疯了一样的挥使手中的琼缨花枪去刺他们,黑虎疯狂的咆哮,六名司阶不敢上前。

萧云眉头深皱,手中青龙戟一挡一挑,打飞了他的红缨漆枪。黑虎顿时骇得趴倒在地,不敢动弹。

萧云勒马上前突然一抱将魏玲珑抱住,揽入怀中。魏玲珑紧紧抱住他一身冰凉的铠甲,在他耳边嘶声的道:“长风,不要扔下我!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萧云抓住她的帽缨一把将头盔扯下扔掉,魏玲珑顿时披头散发。他托在她的脑后抚着湿漉漉的长发,凝视着她滂沱的面容,俯身而下,吻上了她的红唇。

魏玲珑双眼紧闭红唇如冰,泪如雨下浑身颤抖。男人的舌头,霸道又火热的袭入她嘴中。

带着一分惊慌、两分生疏,七分火热,她激烈的回吻。她幻想,“这一刻若能永恒……即使给我整个天下,也不换!”

萧云却猛然抬头将她的幻想瞬间击碎。他手拎魏玲珑的腰间勒甲绦带将她提离了马鞍,朝旁扔去。

“拿下!!!”

六名红袍司阶仓皇将魏玲珑接住,好在四平八稳。

“长风——”魏玲珑伸直了手嘶哑的呼唤,对着雨雾中已是飘渺的一骑。

魏思温的表情凝固;刘氏冲进大雨中,抱着魏玲珑大哭,六名红袍司刑全被她踢开。

余下两千余汉子,动容,肃立。

……

八百骑,紧随萧云之后,袭卷而出。

点将台前一片寂静,风雨如狂。

——“出兵,直取招义县城!”

下了都梁山,八百骑奔上一片坦平官道。昔日车马如龙热闹非凡,此时杳无人烟,只剩一片凄风楚雨。

郭知运与萧云并骑突前,一直盯着萧云后背的两枝青龙小戟。心有所想,他策马上前与萧云并马齐头。

“萧将军,原来你使的是青龙戟,小戟只是副兵?”郭知运问道。

“某不惯用刀,小戟近战顺手。”萧云回道。

郭知运咬了咬牙,心忖:近战?但马上对战可是一寸长,一寸强。那一日血战之时,他手中的若是青龙戟这般恐怖杀器,而不是那一对在马上长守却不利于攻的青龙小戟,会当如何?……

萧云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挑了挑冻僵的嘴角微笑道:“郭兄的马上功夫,比我强。萧某,善步战而不熟马战。今后若有时机,当多与郭兄切磋讨教马战之术。”

“求之不得。”郭知运马上接过话来,说道,“郭某对你的那一手步战绝技,甚是向往。尤其是……当初在树林里捉我时所用的绝技。仅一招,郭某便束手就擒了。至郭某出师之后从军以来,绝对是生平头一遭!”

“今日之战若能得胜而生还,某必倾囊以授!”萧云转头,微笑而言。

郭知运咧嘴一笑,挥枪去挥马臀,“郭某若生,君必然不死!”

一骑突前双枪并举,他电掣而出。

招义府兵营屯,已在前眼。狂风骤雨一片朦胧之中,它就像一头卧地沉睡的猛兽,纹丝不动静若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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