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潜光一一回明之后,很得梁岫琛欢心,既觉得他从凤尾城而来会让他的桐良娣觉得亲切,又觉得他的父母都是隐世高人,其本身也肯定不凡。于是微笑着问秋以桐,“你觉得这位周太医如何?”
秋以桐眼望着周潜光,直在心里冷笑,很想问一问他,成为太医入宫是谁的主意!心里有一股怒火在燃烧,不明白为什么周潜光不听她的劝告,急早回南山有何不好!突然之间,听到半空里有“唧唧”的鸟叫声,秋以桐抬头一看,原来竹枝上站着一只雀儿,正对着周潜光叫。旁人当然不会十分注意,可是周潜光听到便是微微一笑。秋以桐便想,这萧燕用鸟雀给你传了些什么话?
她头微微一低,浅浅一笑,向梁岫琛道:“太子觉得好,臣妾便也觉得好。不知太子可擅弓箭?”
梁岫琛笑问:“怎么了?”
秋以桐便伸手向那只小雀儿一指道:“臣妾觉得那只小雀儿的羽毛好看,想打下来用它羽毛做首饰!”说完便向周潜光一瞪,周潜光眼里也是一凛。
梁岫琛抬头一望,道:“这种小雀儿看起来像麻雀,却并不是,而叫做文鸟,羽毛又不好看,做出的首饰又能好看到哪里?你若是喜欢,有的是漂亮的羽毛,司珍房里有人善点翠。”
“那些个臣妾却并不喜欢,就看上这一只了。”
梁岫琛难得见他的桐良娣跟自己撒娇,想这文鸟也被农家称之为害鸟,杀了一只也没什么。他的箭法得梁文肃真传,十分不错,只是要等人去取弓箭,只怕鸟儿也飞不见了。他便弯腰捡了一粒石子,觑眼瞧准了,手一甩石子便打了出去,正中那只鸟儿的头,那鸟儿一下子便晕了过去,跌下竹枝。侍者都齐声喝彩,梁岫琛自己也含笑向秋以桐望一眼,秋以桐也便笑了,望着侍者将鸟儿捡起来,呈到自己与太子面前。她抬头见周潜光有些不忍心的模样,转过头去不看,她却偏笑吟吟地道:“不知太子殿下上次送臣妾的紫藤花是谁做的,还让那人去做吧!”
梁岫琛便向谭兴道:“你可听到了,快送过去吧!”谭兴答应着,手捂着那只昏死的小雀儿,颠颠地走了。
秋以桐挽着梁岫琛的手笑道:“太子可真是厉害,随手丢一只石子,便将那只雀儿给打了下来。”
梁岫琛道:“我梁家天下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父皇的箭术最好,曾一箭射下了燕家的皇旗,从此这天下便易主了。”
秋以桐笑着在心里想,方才你打下的小雀儿,也是燕家的。又暗暗瞧了周潜光一眼,轻声道:“臣妾出来的久了,想要回去休息一下。”
“好。”梁岫琛对她千依百顺,便又牵着她的手回去了。
将秋以桐送回到晴染殿,梁岫琛就又回离去了。秋以桐斜靠在窗下的藤椅上,又听张梨在那儿欢天喜地地说:“从来没见太子殿下宠爱谁到了这个份上!太子殿下最是心善,见不得杀生,为了给良娣做首饰,竟亲自将那只鸟儿打了下来,这份恩宠真是从没有的。”
正说着,江芷过来道:“周太医过来为良娣请脉了。”
张梨便说:“可不是,太子如此恩宠,良娣要尽快调养好身子,才好侍寝啊。”
秋以桐倒不想周潜光还没走,便道:“请进来吧!”
周潜光走了进来,跪下又向秋以桐请安。半跪着打开药箱,取出号脉枕,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秋以桐便将手伸在号脉枕上,张梨将一条丝帕搭在她手上,周潜光才伸手号脉。秋以桐口唇微动,说:“真对不住,还要你向我下跪。”她的声音只是轻微微,张梨就站在她身旁也听不到,可是周潜光听力不凡,便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有侍女在旁,周潜光也不能说什么。秋以桐于是一抬眼,向众人道:“你们都退到大殿外面去……”众侍者答应着,便都退了出去。
周潜光见状,“呼啦”一声站了起来,怒视着秋以桐,轻声道:“师姐,你太过份了!”
“你指的是什么?你三番四次向我行礼下跪?”
周潜光道:“你本就是我的师姐,我向你跪几下又何妨,只是你明明知道那只小雀儿是青禾与我传话的,为何还要……”
“哦……”秋以桐手在藤椅上一按,按下心头的怒意,“我正是因为知道才要那样,你进宫是萧燕给你出的主意吧!”
“正是……我自知道师姐进宫,便筹划着也进宫里来。青禾来到京城后,便为我出了这个主意,问我周家从前与哪家来往亲密。因为我家从前也是……
“名门大户,诗书传家!”秋以桐略带嘲讽地说。
周潜光脸上一红,头微微一扭,继续说:“我与她说了之后,她让铁面一一调查,说是陈国公家的郡主一直病体缠身。她也是怕我医术有所不及,先让风前辈暗中去查看,与我说了治疗法子。我再去陈国公府上求见,在谈话之间提到医术,便得以为郡主诊治,以使郡主病体颇有起色。陈国公一向拥护太子,会向太子举荐我,也在意料之中。”
秋以桐冷笑说:“一切如你所愿,也如萧燕所愿……”
周潜光听她语气里还满是猜疑,不禁怒道:“师姐可知方才青禾让那只小雀儿传些什么话来?她问我说,是否见到师姐,师姐身体可好……她那样关心你……”
秋以桐怕惊动外面的人,也不敢大声,只突然向周潜光凑近一些,咬牙道:“她当然要这样,如此才能显得她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好掩饰自己的目的!你若在宫中当差好了,也便可以如当年的萧贵妃,伺机向皇上下毒,与她来个来应外合!”
“师姐何必如此含血喷人!我早已与她商量定,待咱们师姐弟为兵书寻一个主人,便隐居南山,再不问世事!”
秋以桐一狐疑,问:“你告诉她有真假兵书的事了?”
周潜光道:“没有……她并不知道,还一心认为沈幼玄手中的是真本,为了帮咱们,现在还一心要从沈幼玄那里将兵书抢过来,这样的用心……”
秋以桐听说是没有先放下心来,又道:“她这样也是表面上为你,实则为她自己的复仇大业!”
“师姐你简直……”周潜光怒得要说出来,话到嘴边一叹气,压制住了。
秋以桐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失声冷笑道:“我如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师弟,你太清高傲气些,总不肯承认自己被一个女子牵着鼻子走!”
周潜光想要解释,又觉得这样的解释已经有太多次了,心里一灰,叹道:“随师姐怎么说……我只希望师姐为兵书选到主人时,跟我说一声儿。师爷爷与父亲守护一生的,我总有资格知道!”
这一句话,说得秋以桐心里一愧,觉得自己也太霸道了些,一意孤行地不让他参与,便垂首不语。周潜光见状,收拾了东西说:“师姐装病装得很好,继续吧!不过这里天干物燥,比不上咱们凤尾城湿润,多食些润泽之物,至于吃什么,师姐一直精于调养,也很清楚,我便不多废话了。”说完,提着药箱又一行礼,转身便走。
第二天,也不知谭兴急急地向梁岫琛禀报了一件事,梁岫琛便连忙出宫了,临走之前叫人向秋以桐传话说,说是上次答应了她要要带她去的桐树林,因有一些事,最近去不了了。
秋以桐巴不得如此,等周潜光过来请脉时,便向他道:“既然为兵书寻一个主人是咱们两人的事,你便先替我查一查太子。他的太子妃谢宸是谢国公家的女儿居然身负极强的内功,实在有些可疑。他还有个男宠,叫做韩令晖,威武将军韩家的公子,也查一查他。”
周潜光听说韩令晖是梁岫琛的男宠,有些惊讶。民间固然一直在传言,梁岫琛好男风,可是他又亲眼看到梁岫琛对秋以桐千依百顺、呵护备至,便觉得传言有些虚妄。况且沈园一事,他听萧燕一一说了,觉得韩令晖虽然有些不自量力,倒也位敢作敢为,不失为英气好男儿,怎么他们两个……想一想,便觉得太不堪些,皱了皱眉头,也不好向秋以桐细问,便只道声“好”离去了。
秋以桐知道他必然要求助于萧燕,而萧燕便要指挥“铁面”去查。“铁面”的实力不可小觑,虽然她要防备着些,但探查事情一事,却还可以利用。
梁岫琛不在宫中已有两三天,秋以桐还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不必去谢宸宫中请安。不过既然太子不在宫中,她也就不用装得病体很重,又去御花园里逛去了。
张梨又不免叹道:“这位周太医医术果然是好,只是桐良娣大好了,太子却不在宫中,哎……”
秋以桐不喜欢听她说这些话,便支使了她一件事情,只留了江芷与叶蔻在身边。正在赏莲花时,司珍房里的女史过来,说是上次桐良娣吩咐用鸟羽做的首饰已经做好了,赶着送了过来。秋以桐一看,见托盘里一样凤凰衔珠的珠钗乃是赤金打造的凤身,用鸟翅上大羽漂染了鲜艳的色彩做成的凤尾,口里串了个颗大珠,太过华贵。另一样钗,是用鸟身上的软羽做成合欢花模样,倒清雅可爱。秋以桐便拿了合欢花样子的戴在头上,道:“将凤凰大珠钗送给太子妃,我不要这般华贵的。”又向那女史道:“紫藤花与这次的首饰都是你做的么?”
女史道:“正是。”
秋以桐道声“重赏”,依旧逛自己的去。她戴着那只合欢花羽毛簪子在花园里走了一大圈儿,等到第二天,便见许多人都在捕鸟,说是做首饰。凭着太子对秋以桐的宠爱,与她自己春树临风般的卓然风姿,俨然已成了引领后宫穿戴的风潮。她风头正劲,傅家自然也从她在冷宫时的门可罗雀,变成门庭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