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以桐身体微抖,却并不是因为心情激动,乃是她体内寒气激荡所致。她看到师弟望着自己的眼神,猜到他心中所想,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手,就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得更远。于是她松开了秋玉纹的手,轻声道:“我去去就来。”
秋玉纹一直牵着女儿的手,女儿身体上任何的不妥当之处她都能感觉到。秋以桐走出去,令她万分不安,眼光紧紧地追随着,脚下微微移步。
秋以桐瞧准时机,手下使力,兰华剑呼啸着飞出,剑身牵着细链游蛇一般在沈幼玄身边环绕。正是一招“云雾为伴”将沈幼玄团团困住,隔开了周潜光与萧燕。沈幼玄眼望四周的细链,发一会儿愣,脚下一点身体跃起,从上面突破。秋以桐腰肢微摆,手下力度变换,又是一招“日暖逐风”剑身直追沈幼玄而去。
两人斗得难分之际,梅济棠听说当初伤他哥哥的人来了,已来到广场之上,见此情形便先观望。众人也都看得出神,纷纷说着,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
陈广生便道:“这叫‘幽兰剑法’,不过到底是怎么来了,我却不知道。”
郭茜痕便问风不殆,“疯师傅,这剑法不是孟大侠所创吗?你跟他是忘年交,可知道这剑法是怎么创出来的?”
风不殆便解释道:“孟大侠素喜兰花与梅花,这套剑法是他从兰花生的地方,到凋零而悟出。剑法因着那机关,融合了软兵器的特性,变化多端,亦刚亦柔,精妙无比。”又小声跟郭茜痕说,“只是修习内力,会使人身体内寒气流窜,痛苦难当。好在为师之前已为你秋师调治过了,对付这个沈幼玄是没有问题。”
郭茜痕一听,便神秘地与风不殆使眼色、微笑。
沈幼玄眼见秋以桐的剑法变化多端,便用足内力,将手中的刀舞得密不透风,厚重的内力波及而外。秋以桐被她的内力所逼,便运起内力抵挡,可是这一动,只觉身体寒气流窜得承受不住,身体冷而麻,轻“呀”了一声儿。觉察到不妙,连忙收起剑招,稳住内力——风不殆哪里想到,他的内力只剩三成却尚不习惯,之前为秋以桐“调治”所能支持的时间比他预期的短。
沈幼玄见秋以桐收力,连忙也收起刀法,落地站稳后道:“秋姑娘的剑法又精进不少!”
秋玉纹连忙走过去,一拉秋以桐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冷透骨道:“秋儿你……”秋以桐体内还寒气乱窜,一说话只怕就会被人瞧破了,极力压制住,又张手示意娘亲也不要乱说。秋玉纹虽然不通江湖之事,但见到这个情形,也觉得叫人知道秋以桐力有不逮不好,便止住不语。
沈幼玄只当她是不屑于搭理自己,便道:“秋姑娘,小女也不敢伤你半毫,你们也没有人能留得住小女,告辞了!”
梅济棠见状,连忙挺身而出,喝道:“你休想走,还我哥命来!”
沈幼玄将他上下一量,冷声道:“你哥是谁?”
“梅士元。”
沈幼玄几声冷笑,“原来如此……你报仇心切,本姑娘懂得,不过奉劝一句,别不自理力!”她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转身便走。梅济棠自觉受辱,拔剑便刺。这一刺使上了他平生所学,虽然他功力十分有限,仅比郭家两位公子的皮毛功夫高出两三成,但带上他满腔的怒气与先失父又失兄的悲痛,倒有一股惊人气势。
沈幼玄一转头,梅济棠的剑刺到她脸上去,她戴着的铁面竟被一击而碎。她脸一扭躲过,身子转向一旁,横刀一挡。随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她脸上破碎的铁面也被甩落,露出面貌来。
众人看她刀法凌厉,内力厚重,出招很有几分粗朴之气,只觉得此人若真是女子,也必须粗枝大叶,不甚美丽。可是她露出真容,竟是一张凌厉英气,高贵绝艳的脸,惊得众人齐声“啊”。秋以桐也忍着身体的难受,松开娘亲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细看,倒要看看她是否真是一双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只见她身材高大,一袭黑衫,青丝披下迎风招展,呈现出一种狂野的美,完全不似江南女子,倒似乎是草原之上骑马奔驰的姑娘。
秋以桐气质之上颇有几分英气,可是在她面前,弱得不值一提。萧燕眼珠子微一溜,便是无限妩媚,可是跟她一比,又觉轻描淡写。郭茜痕天然的妖艳被放大数倍放在她身上,趁得天地的色彩都淡了几分。
沈幼玄的脸庞上被梅济棠的剑了划破一丝,她伸手摸去,眼神狠唳,嘴角冷笑着道:“你的剑还真是锋利!”
梅济棠被她凌厉的美艳和逼人的英姿所惊,微愣一下,又得意道:“这把剑名为‘映日’,乃是当世名剑!”
沈幼玄斜睨着他道:“如此好剑,你这个庸才怎配用着,拿来吧!”怒喝一声,刀在手中舞一个花,便砍了上去。梅济棠还未迎上,就被她的气势所吓,不禁后退一步。眼见许多人在场,只得硬着头横剑一挡。他挡了沈幼玄这一刀,身体直飞了出去。周潜光一皱眉,连忙飞身接他一下。
他们站稳之后,周潜光便向他道:“你不是对手,快回去吧!”说完转身,向萧燕走去。
沈幼玄冷笑道:“好个脓包,方才我手下留情,这次便将剑拿来吧!”说着又飞身上前。
萧燕在一旁,看到锦卷被沈幼玄顺手别在腰间,又见她注意力只在映日剑上,便自袖中抛出一条白练,卷住了锦卷一端。沈幼玄一手执刀,一手已夺下映日剑,身体在空中还未落下,见此情形,便冷哼一声将映日剑当成飞刀,向萧燕射去。
周潜光才刚走到萧燕身边,连忙挡在她身前,萧燕生怕周潜光受伤,可是要发招已来不及。转头一看,只见秋玉纹正要经过自己,向秋以桐走去,想也没有多想,将她一拉一甩,挡在周潜光之前。
映日剑划破长空,刚好刺到,带着沈幼玄厚重的内力,直穿透秋玉纹的身体,刺到周潜光身上才算停住。萧燕惊呼:“周师弟,你没事吧!”
周潜光眼睛瞪着,目光涣散,望着还未倒下的秋玉纹,转头望一下秋以桐。秋以桐本被体力寒气所扰,看到娘亲如此,连忙就要跑过去,可是一动便摔倒在地,几乎是爬着到了秋玉纹身边。秋玉纹已成个血人,转头望向秋以桐,手捂一下伤口,看一看满身的鲜血,缓缓倒下。
秋以桐抱住她,周潜光拔了自己身上的剑过去,没有伤到要害,却也血流不止。他顾不得了,奔到秋玉纹身边要为她点穴止血,可是眼见她那么重的伤,手未落下便抖了起来。秋以桐一把扯掉她娘亲头上罩着的白纱,却见贴着脸,她还系着一层,只露眉眼。秋玉纹额上也有些凹凸不平的伤,还下意识地想拿手挡住,可是没有力气抬手,只将头扭了一下。
秋以桐骨头是冷的,如同挨近火了寒冰,冷汗满身,“娘……娘……”
“秋儿……”那沙哑的声音里,仿佛含了鲜血,“哎……没想到挣到残命,也不过残生一了……秋儿,你从此就要一个人了……我连你爹是谁都不知道,你每次问,都让我……”
秋以桐悲痛难禁,几欲昏死,连忙说:“我不需爹,有娘就够了!”秋玉纹望她一眼,微垂的眼睛里,不过一点点微光,最后一闪,头一歪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风不殆等人没有料到事情会突然这样变化,都冲了过去。风不殆见秋玉纹已死,回天无力,便一扶秋以桐,这才发现她正被体力寒气折磨,“哎呀”着说:“为师还以为经为师一番调治,你这几天都不会再受寒气困扰,过后为师再传你‘齐物神功’,怎么回事……哦,是为师功力大退,却不自知!”
沈幼玄连忙奔过来,跪在秋玉纹身边,向秋以桐道:“秋姑娘,对不住!有主人吩咐,我是绝计不敢伤害姑娘的,更别提令堂了,可是当时我剑已脱手……这样大罪,兵书我也不敢要了,归还于你。”说着将锦卷往地上一放,身体一跃,人便在空中。
陈广生大喝道:“留下吧!”打出一掌,掌风所到,使沈幼玄凌空的身子失去平衡,坠落下来。
风不殆见他内力如此浑厚了得,连忙道:“先不要追了,你过来助为师一臂之力,治好你秋师姐再说。”
陈广生眼见沈幼玄自地上爬起,想要追去可是更惦记秋以桐,只得狠狠地回身,来到风不殆身边。风不殆向陈广生耳语几句,给他指明穴道。陈广生照风不殆所说发力,在秋以桐的几处穴道上点了几点,又盘膝运起自己纯正刚直的内力于双掌,推在秋以桐背上。
秋以桐只觉一股暖气流向自己体力,身体里仿佛有冰雪消融的声音。清醒过来,一抬眼,狠唳的目光一扫便见萧燕正跪在秋玉纹身边痛哭。
她想也没想,咬牙一掌打去。这一掌她使了全力不说,还带着陈广生过到她身上的内力。萧燕毫无防备被振飞出去,捂着胸口“嘤咛”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眼前昏昏,几欲昏死。
秋以桐还不解气,直接站了起来,陈广生连忙收力,因为太过猛然,胸口被回流的内力振得一痛。秋以桐不管其它,手执兰华剑向萧燕走去。
周潜光扑到她面前,含泪道:“师姐……师姐要干什么?”
秋以桐就知道他会挡着,满是恨与怒的眼睛里泪花闪闪,颤声道:“固然是沈幼玄飞剑,可是萧燕竟然拉了我娘亲去挡,以致她惨死,你还要叫我忍下吗?”
周潜光哭得垂下头去,“师姐,她是为了救我,要杀就杀我吧!”
“滚——”秋以桐大喝一声,泪如雨水般洒下。
周潜光跪在秋以桐面前,抓住她的衣襟道:“师姐,对不起……她并不是有意的……”
秋以桐忍住泪,红着眼眶,冷声道:“让开!”
“我已与她商定了婚期……”
“师傅三年的热孝未完,你便只顾着男欢女爱。师弟,你完全被这个女人蒙蔽了!”
周潜光摇一摇头,“她已受了重伤,还求师姐放过!此事罪责,不在她一人身上……”
“所以,你让还是不让?”秋以桐含泪问。
周潜光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师姐若是要杀,便先杀了我,再杀她吧!”
秋以桐抬头望一眼倒在地上的萧燕,她正努力地向周潜光伸着手,满脸悲怆,仿佛已下定决心与他同生同死。秋以桐咬起牙关,低头看一眼周潜光,扬起剑便要刺下。萧燕喊了声“不要!”周潜光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