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白昼总是要结束得晚些,黄昏刚过,天色也完全暗了下去,此时将近二更天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柳家庄内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哭闹声、呵斥声,甚至刀剑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庄子山脚下,军容肃整、银色铠甲闪闪发亮的襄佐营士兵,将整个山头围得密不透风。山间不断有士兵手持火把,来来回回,警惕得巡视搜查,气氛紧张异常。
柳家庄修建在距离白马镇外百余里外的一处险要山崖之上,依势而建,结合五行八卦之术,掩映在树林间云端,位置极是隐蔽。田氏父子在此处经营多年,距离京畿重地也不过几百余里路,集结了近万人马,竟丝毫未被朝廷察觉。柳家庄此时已经颇具规模,庄子外围建有两重三丈高的外墙,墙体的各处眺塔与庄内房舍连成一片,方便守卫随时抵御外敌进入战斗,俨然是一处易守难攻之要塞,真可称得上是守卫森严,铜墙铁壁,恰似一座巍然屹立于云端的空中之城。除此之外,进庄之路也仅有一条,左右两侧设有眺塔吊篮,并有重兵守卫看守,以防外人进入。
当日,田瑾等带人从乔家匆忙撤出,并派高手在乔家后山设伏于秦正则,未料到计谋未成,反而被岑素娥捉住了活口,被拿下的这三人本也是绿林好汉,在江湖游历多年并小有名气,不知是不是真得忌惮于岑素娥留下毒药,青霜只不过稍稍威逼利诱,这几名壮汉便通通老老实实的招了供。当天傍晚,秦正则等人就根据三人所述,摸到了柳家庄山脚下。仔细勘察后,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第二日与岑之轩、白四等人汇合之后,众人商议之下决定智取为上策,放弃强攻,开始秘密部署如何蚕食鲸吞柳家庄重重守卫。
趁着夜色降临,已在柳家庄渗透将近两日秦正则等人,确认已将乔家众人安然解救后,唯独不见乔舜元以及卫德音二人。情急之下秦正则、岑素娥二人决定在攻城前先行逐屋逐房查看,这才找到了卫德音,只是乔舜元依然不知所踪。
话说室内已经是一团乱麻,朱氏跪在田瑾面前哭得背过了气,叶儿吓得把头埋在在兰姨的怀里不敢做声。曹齐项对田家人此情此景熟视无睹,只是潇洒得背着手,盯着门外,也不知再想着什么。
岑素娥唤人进来,将田瑾等人带下去关押起来,见青霜、赤霄进来回话,便对她说道:“你办事向来稳妥,那边的卫家小姐受了伤,你替我好生照顾着。”又看了看怀里的昏迷小豆子,小心翼翼得交给一旁的赤霄,嘱咐道:“这个小鬼头受了很重的内伤,虽无性命之忧但还是要请大夫过来好好医治,可别落下什么毛病。我们这次能顺利兵不血刃的偷袭柳家庄还是多亏了他的助力。”说完不经意抬眼,见秦正则冷着一张俊脸沉默不语,再一看,他面前垂手而立着几个前来帮忙安顿的襄佐营士兵,长得五大三粗,见秦公子拉着脸,也不敢上前说话。
青霜惯会识人眼色,赶忙走过去吩咐那几个士兵下去,并叫人去找了一乘软轿抬了过来。
秦正则面色微缓,见软轿落地,才小心翼翼得将熟睡的卫德音安置好,又郑重对青霜道:“我家吴先生还在庄内,还是要劳烦去请他过来一趟给诊治一下才好。”
青霜赶紧屈膝行礼,得令带赤霄出了门。恰巧长缨正好进门回话,青霜对她挤眉弄眼,长缨转转眼珠,瞧室内气氛没有异常,也是不解其意,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行至岑素娥跟前,给岑、秦二人行了礼。微微抬首,就注意到自己主子有点心不在焉。
刚吩咐青霜等人下去安顿卫姑娘,秦家公子不过是热心嘱咐了几句,自己主子的两个眼珠子瞬间瞪得如铜铃一般,眼巴巴的瞧着青霜她们带了人下去。直至人影消失在门口,她才缓过神来,顺便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根据长缨对主子多年深刻的了解,这位敏大姑娘心里头定是又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长缨不禁抽抽嘴角,戚戚然想着,被自己主子惦记上的人,也真真是够可怜的。
心里虽是心思万千,长缨面上却依旧岿然不动,低眉顺眼垂着头,只听她清清嗓子,声音清脆得宛如百灵鸟一般,对岑素娥禀报道:“大小姐,奴婢和承影带人将庄子前前后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姓田的贼人,还有乔家少爷乔舜元也是不知所踪...至于其他人嘛,现下都清点清楚了,李参将、迟三哥带了人正在逐个审问着,待安置妥当后再来禀报,全凭您的发落...”
岑素娥皱皱眉,转身对秦正则道:“我家老爷子早就派人封了山,纵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这老贼能躲哪去呢?”
秦正则若有所思,突然开口询问长缨:“山腰的那伙人可是都撤干净了?”
长缨点点头,道:“迟大哥刚派人过来送信,说是那伙人见老爷和白四爷带人围了山就通通撤走了,对方个顶个儿都是高手,我们派的人只跟了几里路就被甩开了...“听到这,岑素娥冷哼一声。
“而且...”长缨垂着眼皮,有意无意得瞥了一眼自己的主子,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
岑素娥抿抿嘴,煞有其事的拨弄着头顶翡翠簪子,又整了整发髻,也不追问。
秦正则看这主仆二人,心里不由得好笑起来。
岑素娥余光瞥了眼秦正则,见他正低着头似笑非笑。再看,长身玉立,风姿光映照人,不愧是邺城第一佳公子。白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岑素娥心里冷哼一声,却像是堵了一团杂草,上下气息不顺,强忍着才没有发作出来。不耐得对长缨道:“什么时候学的吞吞吐吐,有什么话尽管说。”
长缨得令如释重负,继续回话道:“迟大哥派过来的人说,这伙人虽然是形迹可疑,倒是不像是敌人。特意告知小姐,说是...说是荣少爷也安然无恙得回来了,想来这伙子人应当是友非敌。“
“秦师兄,“岑素娥突然面向秦正则粲然一笑,道:”我刚想起来到还有事情要跟我家老爷子汇报一声,今儿个就先失陪了。”说完便脚下生风般得匆匆闪身走了。
小丫头长缨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表情呲牙咧嘴,放佛是牙痛一般,嘴角一抽一抽的,也一阵风得消失了。
秦正则望着两抹绿色的背影,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