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命不可违。
“宣云将军之女云婳进宫为妃,赐封号为婳。”尖锐刺耳的声音,念着那道催命符。
“臣妾遵旨,谢主隆恩。”云婳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情绪,行了个不标准的礼。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爹爹的官位越大,带的兵越多,她就越有可能进宫。
只是……
“婳儿。”男子修长的身影立于窗外,那声婳儿带着的情谊更让云婳不敢面对。
云婳隔着窗户,看着男子,心中的不舍渐浓“夏郎,你走吧。”舌尖似乎有些苦涩,心头一酸,像是被揉碎了一般。
“婳儿,我们逃出皇城。”夏毅想推开窗户,手已经到了窗框边。
云婳撇眉厉声道“站住!夏毅,你若是敢进来,我便自尽。”
她不敢看,不敢看夏毅的模样,不敢让自己不舍,不敢同夏毅私奔,不光府上的三十几口人会归西,更是害了他也害了他的全家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云婳背过身子,眼角的泪水被她用袖子擦掉。
“为何?”夏毅身子一颤,不敢置信。
云婳深吸一口气“你何时才能长大?才能懂事?”
她知道夏毅不明白,夏毅是丞相次子,他有长兄依靠,不通常理。
“你……你变了。”夏毅拂袖而去,像是心真的死了一般。
云婳转回身子,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看着越行越远的身影喃喃“夏郎,是云婳对不起你。”
锦衣华饰,那料子只有宫里贵人才能用得上,精致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端着架子,看着一个个不怀好意的面容。
“婳妹妹,在这里就当自己家里一般,莫要拘束着。”皇后笑得像那弥勒佛,看着慈爱,只是这笑终究没有及眼底。
“婳姐姐为武将之女,怕是性子野惯了,见着皇后娘娘怎么不行大礼?”
“你们就别欺负婳妹妹了,行什么大礼?莫要哄她不知这宫中的礼。”皇后只是普通官员的女儿罢了,说到底这宫里家族最辉煌的,到底还是云婳。
“婳妹妹看着倒是腼腆,也无事,反正日子还长着呢。”这话里有话,云婳也不难听出来。
她无所谓,听到圣旨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命不由她。
牵制,后宫女子牵制朝廷,朝廷清廉者牵制腐败者,而这后宫本身也是处处牵制。
她要做的只是在这宫中等着,等着被赐死的那一日。
为王者,自古多疑。
她并非什么祸世妖姬,容貌并非绝美,她没有妄想着皇帝会因为她放弃灭云将军府满门。
她爹,亦是看透了生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爹说“苟且偷生也好,能活一日是一日,你去了宫里,吃穿用度比府上好,也算是舒坦过,下辈子莫要投生到这种人家里了。”
她听了,也听进去了。
不惹事也不生事,只可惜那事却来找她。
“你的心怎这般歹毒?洺儿不过来同你说话,你便要将她推进水里!”一巴掌扇过去,脸颊痛得麻木。
她头磕在地上“臣妾没有。”
“住口!”玄色的袍子晃了个弧度“婳妃心思歹毒,剥夺妃位,降为嫔。”
她知道的,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她也会被罚,不争不抢,她也会死。
看着那一张张偷笑的脸,她叹道“何必呢,反正很快我就要死了。”
即便她们不害她,她也活不过今年。
“婳儿,你是不是还恨朕?”皇帝的爱只是逢场作戏,若是皇帝真的有所爱之人,云婳定是要将她当做神仙拜的。
云婳摇头“嫔妾不敢。”
“不是不恨,是不敢吗?”皇帝冷笑一声“你即便是恨朕也罢。”
大红的红墙锁住的不过是对墙外的相思。
云婳坐于树下,她想看看那元月一日的红灯笼,看看那满是花灯的街头。
想看看那个带着稚气,只会玩闹的少年郎对着自己扬笑,喊着“婳儿,你快看,我手里的花灯可好看?”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漫上小腿,这儿倒是荒凉了不少。
她每晚都听得见,她宫里宫女的哭泣,哭着说跟错了主子。
她想,若她是这些宫女,也会怨自家主子不争,恨自家主子不争气。
十二月初,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已经铺了满地,踩上去倒是松软。
云婳躺在床上轻轻咳嗽,苍白得像白纸一般的脸带着浅浅的笑意“你们走吧。”
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吓得哆嗦“奴婢(奴才)并无此意。”
只是这句没有此意到底是真是假?云婳不想知道。
“不,你们走吧,不然你们可就跟着我一同下去了。”云婳努力笑着,眼泪却是止不住。
她不知道是不是全都走了,她只是恍惚中听到那尖锐的声音说道“云将军造反,诛九族,念婳嫔安分守己,死罪可免降为庶人,待病养好,送入冷宫。”
先是心思歹毒,又是安分守己。
也不知道皇帝的话,他自己信不信?
她只知道,她快死了。
也好,不用去更是荒凉的冷宫了。
“婳儿,若你不是将军的女儿,朕定会好好待你的。”逆着光,她看不清皇帝的面容,她只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嗤笑着。
“我不会爱你。”声音带着冷冽,勉强睁开的双眼带着恨意。
“你好自为之。”
云婳到底还是没有过了这个年,也没有见到那满街的红灯笼,满街的花灯,和那个少年郎。
夏毅拿着莲花灯放在水里“婳儿,我懂了。”
河灯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苦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我都懂了,你却不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