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姊姊们起了不曾。】“小翠,现下是什么时辰?”
“回娘子,刚过得辰时。”
“啊,已是辰时了?”
“饿了吗,四娘?”少年询声道,“要不要先用些朝食?”
“好啊,安郎一同么?”见少年点头,少女甜甜笑道,“小翠,一碟丹桂花糕,一个春盘。”又问平安要些什么。
“一碗汤饼,一碗冷淘,一碗肉糁。”少年摸摸脑袋,又补充,“嗯…要不再来两个蒸饼?”小翠微微扬了扬眉毛,一一记下。
于是众侍女在厅中铺上华筳,放正锦席,摆好案,焚上香,收拾停当,两位侍女已端了食案在旁侍立。推辞一番过后,平安西向坐席端,四娘西向居侧旁,方刚坐定,两侍女端汤盆手绢上前。
于是两人敛了衣襟,澡手漱口,罢了方默默用起各自食物。但见少年少女同席而坐,同案而食,并排坐在各自食案之前,却是想着各自心事。
同一时间。
太阳慢慢从东城墙爬起,西叶城千家万户的灯光自西向东地逐次鳞灭。坊门早已打开,大街小巷,坊里坊外,来回走动的小贩们挑着朝食,远远地叫卖开来。街边的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平静地闹着。却是一杯清晨。
饭毕,两人接过羹漱口咽下,盥洗擦拭之后,两边的侍女便小心翼翼地将案席撤去。少年少女挪至床上相对而坐,隔着案子,各自取了晶屏支好,随意浏览着上面的新语。有顷,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了起来。
少女将自己的晶屏按到少年面前,亮着大大的双目,指着上面的画堆起了笑,“安郎,城西的梅花昨日开了,真美!”然后柔柔轻语,“小时候我不知道梅,便唤作飘着甜香的雪,回首便见孃亲咯咯地笑。”
“府中的梅花未开?”平安一愣。
“爹爹怕我受凉,整个府里现下怕是只能见着春季的花儿了。”
“舅舅真疼四娘!”
“但凡至亲,又有哪个不是时时刻刻念记着的。只是,怕也疼不得几日了。”说罢淡然一笑,方觉失言,又点开另一个消息,“叶转运使家的三娘要嫁人了。”
“啊,许的哪家?”少年不及细看,随意问道。
“都虞候家的大郎。”
“真是个好命的小娘子!”
“那大郎却是个傻的。”
“…”
正在两人闲聊之际,小翠唤道,“娘子,二娘三娘刚在老太君那用过了饭,正在过来的路上。”
“哎哎哎,太好了,这次好容易来了安郎,总算凑到人数,且去把飞行棋拿来备着,等下好和姊姊们一起顽。”
过得一小会,四人聚齐,听得是玩飞行棋,二娘三娘都是欣然想往。二娘便“噌”的一声挪到床上坐好,三娘却是慢慢悠悠地行至对面,从里侧案边贴上坐了过来。
于是小翠便将棋盘恭敬地呈在案上,二娘迫不及待打开,只见淡红色的光线如同轻丝般袅袅升起,横竖排列,相互交错,巧妙地连成一个个空中节点。却是立体版的围棋样式。在八个角落各放好八枚座子,四人猜好枚,四娘和平安一对执白先行。
只见平安拿出一枚白子在角落的白色座子边放好,四娘便立刻在对面放上第二枚白子,然后才轮到二娘和三娘。双方你来我往,待全部棋子都已下完,却是相持不下。于是众人开始移动起网格上的棋子来。
“这步我且留着。”看着少年移动一子,少女心有灵犀地一笑。待三娘四娘走完各自的步数,平安移好棋子,四娘便连续移动两颗白子,把五枚黑子逼到了角落,却是逃脱不得。“哎呀呀,刚才不该飞那颗!”二娘懊恼地摇了摇头,却是无可奈何。
最终,却是只剩得一颗黑的。尽管败局已定,二娘三娘扔轮流指挥这一枚仅剩的黑子,在白棋大军的包围下左飞右突,上蹿下逃,企图逃出一条生路。却又怎么可能。白棋就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最终把黑子一把收住。
“不玩了!”二娘气恼道。“昨日顽气车输,今天玩飞行棋输,输输输,就不知道让让人家!”
少年却是注意到四娘眉心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便摸出手巾,轻轻替他拭去。三娘见此,微微一笑,“妹妹看是乏了,且休憩一番,我们也好陪着说说话儿。”
于是四人便闲聊着各种趣闻。二娘时不时摸摸四娘的手(镯),免不了打趣一番,把四娘弄得满面通红,便开始不言语起来。三娘却轻轻柔柔地帮衬着同胞妹妹解围,仿佛被打趣的是自个儿一般。
暖洋洋的天空之下,在四娘院中用过中食,三人便一齐告辞。四娘满面不舍,直至少年答应晚间过来陪伴方才露出满足的笑来。
只说三人徐行且笑,不一会儿就走到春风院外。尚未进门便迎来阵阵芬芳扑面。透过院墙的卷草漏窗,若隐若现的繁花似锦,百草如画。流莺细啭,粉蝶轻扑,满园的春色却是怎么关也关不住。
于是众人便动起了插花的心思。方一进门,刚过得萧墙,侍女们便已捧着篮子排成一行恭候。接了铰子,三人便细细选将起合适的花色来。只听院内莺声恰恰,笑语欢声。头顶之上,洁白的天空如素缎般流淌着银色的光泽。
王府之外,淡蓝色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已静静地飘起了雪,一朵朵洁白的纸伞穿浮于西叶城洁白的街道上,是匆匆过往的行人。城外层峦叠嶂,淡雾缭绕,依稀见得隐约的村庄,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农闲的家人们团聚着温暖,无猜的孩童们玩闹着欢乐,贫贱的夫妻们偎依着幸福。
无忧无虑地如同天堂般的温室之中,仿佛忘却了世间一切烦恼,王府。春光灿烂,鸟语花香。
插完了花,坐得一会儿,与两姊妹细细叙好午后的心情,平安站起行礼道别。两人虽然不舍,却也还礼送行,却被少年留住。
就在这里别过吧。如此便已然很好。
光荣地完成了和小娘子们愉快顽耍的日常,两世为人的平安不由感慨,一般的贪玩孩童,怕已被哄得舍不得归家了罢。却慢慢悠悠向自己房间踱去,在这懒洋洋的午后。
却不知道,两道感知在三人身上慢悠悠地收了回去。
(注:床,坐具,地位高于席。“东床快婿”,“小姑始扶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