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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暮夜

到了晚间,用过夕食。少年独自一人在庞大到独据四坊之地的王府游荡。两座高楼隔着十丈距离遥相对望,四层复道如情人的双臂般搂向对方。庑殿之上,一行青雀安眠。

少年斜倚着阑干,站在其中的一道上眺望着远方的风景,却不知看着风景的人儿也在痴痴望向自己。由于宵禁的取消,东西夜市显得分外热闹。千家万户灯火通明,劳作了一天的百姓们也慢慢涌上了街头。两条横贯东西的河流在城中西北角交汇,却是一个径约一里的人工湖。提着行灯的人们在湖边散步,休憩。耳畔似有花开的笑声,闻着香甜味道,温暖又幸福。看着远处微微浮动的灯光,少年却忆起了孃亲。

记得还小些时候,自己便爱缠着孃说话。一日灯中油尽,室内便是全然黯淡。孃亲忽作怔怔,也不去续,对着空灯久不言语。就着牗间透入月色,只见孃亲满目莹光。记得当时是对自己这样讲:

在遥远的西方,有个大大的城。城墙高百丈,墙厚约三引。朱雀大街最狭窄的地方是两里。那里的百姓挥挥汗,整个西叶城都会被淹没。那里的公主要远嫁,车队启程在黄昏,全城的百姓都提着自家最好素绢糊成的行灯,从朱雀大街站起,一直到朱雀门之外官道的两百余里,一个个黄黄的灯默默立好,迎风,却是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目送着车队离开。那公主呢?车上的八个銮铃在风中流荡,发不出声音。他是在哭啊,哭啊,走了一路,哭了一路,对着沿街那么多的百姓一直喊啊,“舍不得!舍不得!”最后声音都沙哑啦,大家听得都默默流泪。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呐,车还是在走,故乡还是在变远。

“孃,公主太可怜了!我以后一定取公主照顾他!”孃亲却是淡淡,“是他的命罢了。由不得他,由不得你。神都不得自由。”

拍了拍自己脑袋,平安自嘲一笑。

回去路上,少年却是“偶遇”了无意中走来的二娘。只见对方浅浅一福,就立刻握了少年的手朝楼下跑去。两旁众侍女登时惊得一身冷汗。“慢点哎,小心楼梯。”少年赶忙扶稳少女提醒道。于是两人便放慢了脚步。

两位侍女在前方提着行灯小心引道,两旁不时见到成队守卫来回巡逻。路旁行过的侍女早已退身让在径侧站好,见到两人纷纷行礼。两人亦颔首回礼,却是另一侍女早早地通知过前方的众人。待两人走远,人群方敢散去。

一路往西,路过三娘的春风院,少年轻轻提议,“要不去馨娘那坐坐?”却被二娘闷闷地从大门前拖走。又往北拐去。到了二娘院门前,引路的侍女轻轻叩门,不一会儿便迎出一个婢子。打开门后,跨过门槛,走下石阶,二娘带着少年一溜儿小跑,推开前厅大门,又迎来两婢帮两人解下褙子挂好。

两人在屋里坐罢,立刻有婢子摆上新鲜水果,各色精致糕点。少年拿了饵正欲咬上,心中一动,“好暖和啊!”不由叹道。“确是如此,上月才将二级魔晶的空调换作三级的,制热效果当然好。”少女大大方应着,同时又作了个鬼脸。

【真是万恶的贵族阶级,战车核心拿来烧,估计暖一百间这么大的屋子都够了。】少年默默叹了。

“小琴,快去西厢准备,我要和安郎赛车!”唤作小琴的侍女便赶紧应喏离开,二娘慢悠悠地牵起安郎的手出了后门,穿过前堂,守门婢子赶忙行礼开门,堂后却是连通院内其他楼群的回廊,两旁的牗格早已经用纸掩好,暖暖密不透风。

“卍”字回廊之内,头顶的灯儿随着脚步逐次点亮。行置中央的攒尖木亭,岔出三条小道。少年不假思索自进了最左边的回廊,二娘赶忙跟上。行至门外,轻轻一推便见小琴在那等候,手边推车上已摆了十几辆造型各异,颜色不同的玩具气车。难得是用心巧妙,有雕刻成兔子的,有雕刻成狐狸的,有雕刻成鸳鸯的,还有的雕刻成大白狗…每辆车子都载有一块打磨好的一级魔晶作为动力装置,静静地在那躺着。

二娘一把捉起那辆鸳鸯气车。打开车门,掏出两个人偶来,一个俨然是二娘的打扮,另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咦,怎么越看越像是安郎?

二娘把另一个人偶递给少年,自己小心翼翼将手中人偶颈上的魂晶银链取下,握在手心,然后将人偶插回车内。见少年早已选好了车,是一只肥肥的大花猫,看起来正是二娘手中鸳鸯的天敌。二娘一瞧,登时满脸哀怨般一跺脚,把车一递,小琴赶紧双手捧过,摸出切割齐整的石晶往车中细细填好盖上,并排与少年的大肥猫一起放在起点。

少年此时方注意起赛道,不禁目瞪口呆,丫头这次连森林草原湖泊瀑布都用上了,道路又百转千回好似他那捉摸不透的少女心,看来是准备大杀四方了喂。随着小琴的一声准备,少年少女的手心一紧,车子便凌空飘起,停在了离地面约一寸之处。“三,二,一…”刚报完数,两辆气车便呼啸而出。

屋内一片叫唤嬉笑,登时愉悦开来。

三娘春风院,正堂。

琉璃明瓦,雕梁画柱;金砖铺地,缠枝锦墙。白玉落地明罩的两侧,侍立的婢女挽起珠帘。

翠碧纱隔之内,此刻的三娘独自坐于金丝楠床之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身前三丈制景的晶像,右手漫漫按了手心魂晶换着台,翻来翻去却也没见甚么自己感兴趣的节目,不由一阵索然无味。丢了魂晶,呆呆看着剧中的渣男慢慢暗淡着消散。

又搭了会儿积木,却是提不起半点兴致。拿了平日最爱玩的七巧板发得一会呆罢,满满脑子里都是那人的影子。便唤了小红对坐玩起了弹棋。

方坐定,便见一个小婢兴奋地行至三娘面前行礼,“娘子,安小郎君正和二娘赛车顽儿呢…”还没说完三娘便弃了玉子,柔柔下床站定,轻轻地说道,“去领个赏吧,叫小红准备准备,咱也去闹闹二姊姊他们。”说罢宛然一笑。

四娘卧室。

婢女们已经服侍四娘洗漱就寝,床里的内帐已经放下,小翠正想把外帐也轻轻笼上,四娘却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小翠的右腕。

“娘子,何事?”呆了片刻,那只手却轻轻收回,糯糯的声音,“无事,我困了。”于是小翠又把外帐放下,轻声示意众婢女退下,自己朝床边的灯心快速一吹,整个房间便慢慢地,均匀地暗淡下来。

朝着自己的睡榻走去,在灯快要完全熄灭那一刻,已经静静地躺好。却是不敢太熟地睡去,生怕自家娘子深夜叫唤自己。

【当一个王府的小婢女,真好。】小翠幸福地想着。

只因为这里是第二域。整个西叶城都只是第一域而已。除了王府的结界之内。

而在长生界之内的祈缘星,共有三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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