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苏佩儿才知道,他们家满门被抄家,财产全被官府没收,全家上下五十六口全部被诛杀,管家锦伯,小翠,还有自己的奶娘都死了,甚至株连了父亲的几位好友。
苏佩尔此时在夜幕下骊山山顶上俯视着一切,所发生的事情像是在昨天,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想着父亲的嘱托只能去梓杨县了。她下了山消失在黑暗中,只有月光的马尾的尾尖从黑布下露出来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成为一个越来越小的光点,像一颗小星星,最后连星星也不见了。
明阳城的热闹仅次于都城咸阳,也是繁华无比,宽阔的街道青石铺路,两旁的屋宇鳞次栉比,过往的行人有悠然自得,衣着华丽满脸喜色的士绅,也有以粗布扎头短衣紧裤的寻常百姓,街旁的小商贩边照顾着自家的货物,边和问价的买家大声的讨价还价以压过耳旁的嘈杂声,高过三层的酒家商铺比比皆是,门口均有悬挂招市旗帜,往里探探头,就能看到狂饮的豪门子弟,明阳城的热闹跟恆阳燕王的睿智是分不开的,他任用贤能,谦和稳重,把明阳城治理的井井有条,路不拾遗。
城外的羊肠小道上有一匹满身灰尘缓缓前行的灰白相间的马,细看马的马掌已磨穿,身上的皮毛已有些日子没有梳理,杂乱无光泽,奇怪的是这马虽然配鞍狼狈,可健硕的身体,不凡的骨骼以及明亮幽深的眼睛却透出帝王般的气质,马背上坐着一个颠倒西歪身量窄小的人,这就是女扮男装的苏佩尔,她粗布短衣,削廋凌弱,风尘仆仆,秀丽的微微皱起的双眉,目光空洞无助,精神颓废,漫无目的。
她骑马来到了高大的城门,城墙上贴了告示,苏佩尔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识得字,下马凑进决定瞧一瞧
周围已经有好事又认得字的人念了出来:
黄帝奉诏尔众庶曰
我国自肇兴以来,仰赖天照大神之神佑。
举国力而达华夏之统一,举国人而尽奉公之诚。
现如今戎人屡犯我边境,侵我国土,鱼肉我百姓。
现顺天应招募兵勇,马匹。
凡有意着一人赠十银,一马赠足金。
官民一心。万方一志,以达统一之天业,以尽报本之志诚。
钦此
苏佩尔牵着马的心里明白是要招兵,心下懊恼自己怎么是个女儿家,要是个男儿,什么营生不好找,可是自己却,哎!真真是把人难为死,该怎么办!
她心中焦急,现如今仇无法报,自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摸了摸腰间仅剩的几个钱,老管家给的银子用完了,在城边徘徊了几天的她已经知道,她们家全家被斩。
父亲说的梓杨县也去了,本来就多年未联络过,现如今这梓杨县令也早已不知去向了,唯一可投靠的去处也没有了。无家可归的苏佩尔,此情此景使得苏佩尔顿时感觉凄凉的很,她伸手揪住领子前的一块衣服,揉搓了两下,如今已经到了入秋的时节了,身上的单衣也快耐不住寒了,她又揪了揪袖口,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她抬眼朝城里望了望决定先进城再说。
守卫的兵并不阻拦进出城的人,只是偶尔抽查一两个,佩儿缓缓地牵马入城,城中繁华一片,印入眼中热闹非凡的街景深深的刺痛了配儿,一个明显刚刚吃饱腆着油颤颤的大肚子的乡绅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他肥满地冒着红光的大脸上两条嘴唇像是刚在油锅里炸过一样厚实光亮,佩尔实在是有些羡慕这人,以至于那人走过去了她还恋恋不舍的扭头看他。离她几步远刚出锅的包子冒着热腾腾地蒸汽把卖包子的脸都腾的喜滋滋的,那千军万马的香气奔涌着毫无阻拦的挤进佩尔的鼻孔,诱惑的佩尔想一头扎进那蒸腾的雾气里吃个饱闻个够。
“天下之大却无我容身之所,”想到自己孤苦无靠,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腮。
苏佩儿实在耐不住腹中饥饿,便进入一家小的酒肆准备吃一些东西顺便歇歇脚,她着实的想大吃一顿,但是摸摸自己的钱袋只好唤过小二叫了茶水与馒头,小二本来热情满面,见这人不再点什么,瘦小油猾的脸难看的撇了撇嘴,只上了些残茶沫的水,佩儿盯着眼前的茶水臊红了脸微微垂着头,她从来没有被怠慢过,她想斥责小儿的无理,可如今她已不是千金小姐,再过几日就要沦落街头了,再无斥责人的勇气。
她前两天才把那个匕首上一侧的红宝石扣下来给了寄宿店家的店小二,店小二当了些钱,原本她一直感激那个店小二的,店小二不仅免了店钱还给了她些许碎银子,她是感激涕零地接下了的,可是后来她才知道那颗红宝石足以买下整个的店面了,她去找小二哥评理,小儿却说不曾与她有什么生意上的瓜葛,还把她赶出店房,她也只能吃了哑巴亏,作罢!虽然这样她还是感激那个店小二,也算是帮她了,要是她自己,恐怕连那当铺子在哪儿也是摸不清呢。
她黑着脸心里惆怅该怎么办的时候,邻座喝茶的人一直观察着这个瘦小的男子。苏佩尔也看见了那个人,那人虽是窄袖粗布短衣扎腿裤但腰圆背厚,面阔口方,一双健硕的长腿被桌子占了半个,他长着剑眉星目,面目和善,一把横放于桌上镶金的宝剑已表明他决非寻常百姓,他一手撑在腿上一手持杯呡茶,眼睛却关注着苏佩儿。
苏佩儿感到了这人的目光,她的脸更红了,实在无处躲避,她想拿了馒头走,可是这茶热的还没有喝几口,实在舍不得,只好在那忍着。那人看佩儿一身潦倒,但面目清秀不俗,消瘦的脸庞使人备感怜惜,想着这人像是读过书的人,一时落魄了也不得而知,大丈夫五湖四海皆兄弟,兄弟有难,搭把手又有何不可!他决心叙上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