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许菲伸手拿过张强的鼠标，刷新到论坛首页，将鼠标箭头移动到一条帖子标题上对张强重复了上面的话。“是朱总监让我推的，风信子写的。”张强不敢正眼看许菲一眼，他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生怕一抬头自己的滔天罪行就被人揭穿。许菲丢下鼠标风风火火地走到风信子身边问风信子：“你为什么要写《从网民发帖被抓看网络言论自由》这样的文章 ？”“我们炒的就是敏感，嘿嘿。”风信子自豪地说，朝许菲嬉皮笑脸地笑着。“你这是在助长网络暴力，我的ID你应该认识吧？我发的现场取证的帖子你不推，却推荐自己跟着网民后面写的暴力帖来误导网民。”许菲很气愤地说。“现在网民讨论的热点已经转变到言论自由这个话题了，我们要跟着网民的兴趣走，推荐你的帖子我们还指望PV能上去？”风信子对许菲的气愤表示不屑。“发生什么事？是我让她写的。”许菲回过头，看见朱总监就站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副很疲倦的样子。
“昨天我跟丁处去现场取证，取证的帖子已经发到网上，证实了网民所说的死人帖是假的，另外被抓的发帖人是因为散播谣言、制造恐慌才被抓，我们的首页为什么不给网民展示一个真实的事件背景，却还要这样误导网民来刷新PV呢？”面对自己一起共事很多年的姐妹风信子，面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朱总监，她很心痛他们时常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赚点击应对考核。“我认为政府抓人是不对的，政府可以不赞成网民说的事情，但政府必须保障民众说话的权力，言论自由是人权最基本的体现方式！”朱总监满脸愤怒，与许菲进行着激烈的争辩。“那么在真实与谎言之间，作为一名资深的媒体人，你的价值取向是什么？”许菲质问。“允许真实与谎言并存，这才是真实的网络！不因为你高雅就容不得品味低俗的人存在。每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都是不同的，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不能因为你从正面看人就不允许别人从门缝里看你。如果一定要按照你发的帖子去讨论，那网络不是成为一言堂了？那干脆我们把IP都封了，让我们海角论坛编辑部自己发帖自娱自乐好了。”朱总监反驳。
没有人注意到他身后的胡总监悄悄拿出手机，写着“改变导向，攻击人权”用短信的方式发送了出去。“对，我们没有权力指责或要求网民一定该如何，但作为一名内容推荐编辑，我认为我们有责任、有义务去给网民一个真相的展示。一个连真相都不敢公之于众的论坛，还有什么资格谈媒体责任？！”许菲很失望朱总监作为一个资深的编辑，在明知真相的前提下还要故意迎合网民口味去助长网络暴力。“责任？”朱总监嗤之以鼻地说，“现在有多少媒体有责任感呢？你给我举举例子！你们中国的新闻学上明确指出新闻不能带有记者主观倾向，要以客观事实去描述，你看现在有多少媒体的标题和内容都出现明显的倾向性，包括纸媒和电视媒体，煽风点火，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销售量和收视率吗？我们网媒为的是PV，只是变换了种追求的说法而已。
去年说海南香蕉有病毒不能吃，结果那些小报的销量上来了，海南的农民一年辛苦下来一贫如洗，满脸泪水上告无门，这还不是被主观倾向性了，这则新闻是完全造假骗销量，如果不是政府及时出手，明年农民的日子怎么过？另外一家电视台，观众向该电视台爆料在某超市买到了有虫子的香蕉，电视台竟然派记者过去采访，也SB一样地追热点报道出来，昭告天下‘某省香蕉有虫’，实际上那个香蕉是超市过期的香蕉，已经放坏了的，然后打了特价，当时顾客买的时候都已经腐烂了，这有虫不正常吗？不就是为了迎合当时的热点刷新收视率和影响力？责任？如果谈责任，那么全国媒体真该关掉一批！”“你们中国？你是哪国的？也难怪你对中国信息安全的责任没有丝毫兴趣！”朱总监言辞中的这个词让许菲感到异常刺耳，为了缓和这一激烈的争吵形势，她故意挑出这样一句无心的话来消停这场战争。
恰恰这句话让朱总监吃了一惊，他脸上掠过一次惊慌，但很快就镇静了下来。“我是没兴趣，我只关注PV，安全是你们操心的。”朱总监随机应变、顺水推舟地说道。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杂音，一个男人的声音呵斥道：“许菲，你说话不能商量着说吗？大吼大叫的。导向本来就是一个有争议性的问题，朱总监就算导向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是我来说，还轮不到你，再说你的导向就一定是正确的吗？”许菲扭头一看，一桐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批评她，那是一桐第一次这样说她。正在这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一下，她慢慢地掏出手机，一条小雅姐的短信：“你还没离开他吗？真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小三！”正在气愤关头的她马上回道：“放心，今天就离开！”然后将手机往口袋里一丢，狠狠地瞪了一眼冷漠地看着她的一桐，又看了看朱总监，朱总监很轻蔑地回看着她，编辑部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许菲。
“PV应该是靠正当的方式赚取的，而不是靠投机。我不懂得PV考核的压力，但我认识到作为一个网络媒体人的责任感。”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关了电脑，拉起手提包就离开了。她下楼打了辆的士：“火车站！”没有人知道她离开的原因并不是这次争执，而是她徘徊很久才作出的计划。她悲伤于今天一桐这样说她，也悲伤于工作上那些磕磕绊绊的摩擦，更悲伤于小雅姐的逼迫，也许离开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至少丢弃了情感的负债，丢弃了道德的包袱，丢弃了对小雅姐的愧疚，尽管也丢掉了这个自己一直沉默爱着的男人，甚至还没有等到他知道她爱他，她就已经离开。她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悲痛，不断地鼓励自己：就算继续也没有结果，不如放手还原他最简单的生活。这个世上很多逻辑就是这么荒唐，不是越复杂就越精彩，而是越简单就越幸福。人生常常充满悲剧，有着太多的无奈与遗憾，如她对一桐的情感，以及一桐心底那份沉默的感情。爱在彼岸，心往右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