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石西餐厅里暗淡的灯光扑朔迷离，一盏盏由雨花石包裹的彩色日光灯高高地悬挂在头顶，灯泡被半透明的雨花石造型的玻璃包裹成一个椭圆状，而灯泡的上面是露天的，因此雨花石餐厅的灯光上方比下方要明亮，这也就打破了普通灯光向下照明的常规定律。餐厅的中间有一个池塘，里面数条橘红色的金鱼游来游去。看来这个餐厅的老板还是一个极具创新精神的人，也难怪这个地理位置并不是很好的西餐厅里每天人来人往，客流量决不低于那些坐落在繁华地段的同类餐厅。空气里流淌着《深海的孤独》的旋律，这是一首被翻译为《silent sea》的日文歌曲，音乐中夹杂着大海深不可测的气息。在餐厅东北角柱子边的一张桌子上，朱总监端着高脚酒杯优雅地晃动着杯中的红酒，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坐着的一位戴眼睛的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说：“海角论坛是中国影响力很大的论坛，掌握着互联网巨大的舆论资源，只要控制了这个论坛的整个编辑部运营就控制了中国的一切，我们的阵地也就在这里。”说完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你现在不是已经控制这里了吗？”戴眼镜的男人疑惑地说，认真地等待着朱总监发话。“中国有个名词叫做煽风点火，有风没火是不会烧起来的，有火没风火是大不起来的。论坛的内部舆论结构普遍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把关，一个是推荐，关没把好就会漏风，给各种势力带来点火的好机会；把内容推荐给‘太监’了，风再大也没用。我现在攻占下的资源只是推荐这部分，还欠一把东风……”朱总监斜眼看着眼镜男，举起酒杯一仰头灌了一杯红酒。“没有风，你这次的火玩儿得也不小。”眼镜男也笑着灌下去一杯红酒。“你在安全局情报机构是专门研究中国互联网互动性媒体内容结构和舆论动态的，对这个应该不会陌生。”朱总监端起酒杯碰了一下眼镜男的酒杯，端到嘴边停止在空中，继续说，“这次海角论坛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抢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资源，海角论坛急于上市，不惜一切手段筹钱，坪林雪中送炭给他们送来了个金蛤蟆，他们当然不会放过。明着看他们是在跟纪委联手反腐，实际上暗着斗，这就使我们没有风险但又有有缝的蛋可叮。
我们的写手都已经空投在中国互联网的各个角落，我关闭了推荐这块的门，把中国网民都堵在论坛内部内讧，用他们看得见的删帖事实来推动对政府的仇恨……用互联网颠覆他国政权是我最感兴趣的事情，也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朱总监从鼻孔哼出两声得意的笑声，将停在空中的酒杯中的酒又一口咽下。“你对中国互联网摸得太透彻了，我刚刚从理论研究转为实际的外派，以后还请多多指教。”眼镜男顿时对朱总监的深谋远虑充满了敬佩，他端起酒杯刚要要敬朱总监酒，被朱总监伸出的手拦下。“下一步交给你去操作，给你一次实习的机会。”朱总监用一种好战的眼神看着满脸充满敬佩之情的眼镜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理论转为实战？”眼镜男被朱总监这一笑笑得顿时茅塞顿开，也跟着阴险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容里充满了杀气，充满了对中国互联网又一次血腥洗礼的憧憬。他们在这里谈着那些阴森的谍战计划，在这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圈起的那个小小的空间里肆无忌惮地聊着、喝着，那种痴迷与胜利的陶醉让他们根本没有在意到这个西餐厅北面靠窗户位置的一桐和许菲。
“你是怎么知道它是黄牛党信息的？”一桐把叉子上的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盯着许菲问。“现在不是快国庆了吗？对于那些比如海南、青岛等这些稍微比较热门的地方，火车票早就被黄牛党抢购一空，能通过正常渠道买到票的人很少。其实也不仅仅是热门旅游景点，就是一般的地方也都很难买到票。”许菲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概括得并不够准确，于是补充了下一句，她继续说道，“黄牛党高价出售火车票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火车站现场吆喝明目张胆地做生意，另一种就是网上发帖打着转让的方式高价出售。如果我们纵容他们，网络必定会成为欺诈的天堂，现在有关网络诈骗方面的法律还不是很完善，网民在网上被骗维权也是一个难题。”许菲不知道这些问题是一桐故意问她，想跟她多说几句话或者多套近乎，还是他真的不懂，他越是这样什么问题都来问她，她就会越觉得心虚，甚至不敢回答，生怕自己言语中暴露出的孤陋寡闻会被一桐耻笑。“你的敏感度很高啊，呵呵。”一桐笑着说。“当然，我跟姐夫你不一样，你动不动就是坐飞机，还头等舱，就差点儿包机了，我可是地地道道的IT民工，随民工上火车站站队买票排了几天队也买不到票，那是常有的事。
尤其是春运时期，你买到火车票的概率都可以跟中500万相提并论。有时候人的心理真奇怪，明知道买不到，每次还是想抱着希望去看看，就跟买彩票似的，明知道中500万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还有那么多的人疯狂地去买等着中。”许菲无奈地笑了笑，摆弄了下插在橙汁里的吸管。“这就是所谓的欲望。”一桐说。“如果有一天火车票也能跟机票一样拿身份证去买就好了，不知道火车票实名制什么时候能实现。哎……”许菲有口无心地说着，她喜欢西餐的味道，但并不会吃西餐，不会学一桐那样专业地用什么刀呀叉呀很绅士地吃东西，她经常半天用刀都割不碎一块牛排，一急就差点儿直接叫服务员要筷子把牛排当中餐吃了。“我家丫头怎么上班的时候比猴还精，到了下班就喜欢说梦话。”一桐说完忽然大笑起来。许菲不知道一桐是为刚才她那种一脸无辜的神态而笑，还是为她这种幼稚的想法和笨拙的动作而笑，她笑得不知道是快乐还是羞愧，但她觉得一桐这种肆无忌惮的笑容很好看，那种淡定的笑容让她少了几分敏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桐忽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领导跟下属讲话还有什么磨磨蹭蹭的？有问题就直接说呗。
”刚说完她就后悔张嘴这么快，刚才还使劲地想割断领导与下属的关系，让他们从心底成为真正的姐夫和他太太的小师妹，或者是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各自心里爱与被爱的关系，这会儿一激动她全忘了，她有点儿后悔。她努力克制自己任何情感的流露，包括后悔。“你爱我吗？”一桐低着头摆弄着盘子里的牛排，像是刻意躲避她的回答，就像他同样躲避她的目光一样。他为什么问许菲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搞明白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来曝光那个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许菲惊奇地看着一桐对她提出这样放肆的问题，一切都这么突然，让她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不爱！”她脱口而出，又反过来抱着希冀惯性地回问一句，“你呢……爱我吗？”“呵呵，也不爱。”一桐的脸上挤出一丝看不出是悲伤还是自然的笑容，像过去那个一直保持他看不穿的笑容一样，那样地从容，那样地让她猜测不已。她的心随着一桐嘴型的变动一下跌入谷底。她不知道当听见一桐这句本来就很天经地义的话时为什么会那样失落。不是已经告诉一桐自己不爱他了吗？可为什么当一桐说不爱她的时候她的心会痛？得到的时候不以为然，而当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自己手里溜走又开始觉得不甘，也许这就是人性中的贪念吧。
人们常常不甘不是因为失去的太多，而是得到的太多。她的内心强烈地纠结着，很痛很痛，她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他自然地微笑……“我喜欢你，可不爱你，因为我们的爱是不平等的。”一桐看见许菲的表情开始变得模糊让他看不透了，也碍于心中那个小小的自尊，他像是在对自己当初的遗憾做出一点儿小小的补充。“为什么？你是可以爱我的，因为我也爱你。”许菲在心里强烈地回应着，她真想立即告诉他刚才她说谎了，然后可以重新进行他们的提问与回答。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告诉一桐不爱他？而一桐说他们的爱是不平等的是因为小雅姐吗？他爱小雅姐，要尽一个男人的责任，所以不能爱她。许菲渐渐地明白了，一定是这样！她悲痛并庆幸着一桐没有带她走上那条不归路，她虽然对一桐的选择感到悲痛，但她却在心底承认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并在心里支持他的决定！她抬起头，对一桐淡淡地一笑。在对视的那一刻，她看见一桐的眼神中跟她一样流露出伤心，他没有笑，没有她这么坦然地笑。因为他们是不同的，她不需要对家庭或者对另一方负责任，而他不一样，他永远都不会像她这么坦然。她理解一桐对她的冷漠的态度，即便不爱，她也觉得自己有着这样一个可以托付的男人很幸福。
